冯筝没有在昭威堂逞能动武的胆魄。

也没有糊涂到在审官明令“堂下者跪”时,还只顾着质问江涣臣脸面与廉耻何在。

她结结实实跪了下去,抬起一张冷静的脸,望向匾额前的黑袍堂官,道一声容禀后替自己辩解。

“大人容禀,民女含冤莫白。”

四周衙役林立,匾前官威如山,理智告诉她现在讲冤是最好的选择,但那股被人戏耍多次的怨怒,还是使她偏过眼睛,满含费解地问。

“片刻前,江郎君说想赠我刑书乐籍,我说对乐籍不感兴趣,你拉拢我不成,所以现在就对我刑律伺候。”

“若当时我讲对刑书不感兴趣,你是不是就要用乐籍招待,逼我到乐坊,陪你一起赏弦听曲?”

这时候还记得嘲弄他,江涣臣笑出声来,称赞她口齿伶俐,可惜伶俐劲用错了地方。

正要编出个合理的名堂来颠覆罪责,钉死关于她的“有罪推断”,就察觉堂前审官,因为她这副说辞而发生了动摇。

郡守年事已高,断狱决讼的差事便递级落到郡丞手中。郡丞凝神,细纹簇拥着一双凌厉眼眸,在江涣臣启齿的同时敲响了镇尺,打断两人未尽的话。

“衙役已经前往取证,今夜起,郡衙里就得多一卷案牍,你等谨记,典史官一旦落笔成字,任何诬告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按照登闻鼓制度,状鼓一响,无论昼夜都得列班登堂,并由典史官记录盘诘过程。

踏出郡衙接状前,郡丞想着,他辛苦耕耘了一年的太平,不能简单栽在这样一则纠纷里,但当青年人喊出“辱蔑朝纲”,姑娘家回敬“逼良为妾”后,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何谓禁图,何谓辱蔑朝纲,和逼良为妾这种典型案情相比,情形过于模糊,更需要细细甄别才行。事发突然,衙门还没来得及掌握任何证物,郡丞聆听辩词,便特意多花了门心思判断。

登闻鼓设立多年,见证过许多荒唐的事。苦主击鼓报官,惹得恶徒恼羞成怒,反被恶徒攀咬一口的情况曾经就存在;有人为遮掩罪过,主动击鼓鸣冤,靠博取怜悯的手段诬陷报案者的事情也可能发生。

冯筝的嘲弄话,给此案提供了一段前情,江涣臣近似默认,郡丞看出疑点,判断向前者靠了靠,这才敲响镇尺,提醒诬告者需三思而行。

江涣臣停顿住,神情依然没什么变化。

冯筝没回答,睁全一双疲惫且酸胀的眼,对同样跪立着的青年,比起唤醒他的良知,选择跟他撕破脸面。

“郎君说我私制禁图并售卖给樊楼,什么离经叛道,又涉及朝纲……郎君对这些知道得甚详,我反倒要请教,现在挂在樊楼里的那幅图,儒生们连头绪都尚且理不清,江郎君怎么就推断得如此详细,就这么肯定,沾惹不到朝堂事的我,有能耐完成这样大的鸿篇?”

她腮颊绷紧,眸若映漆,把被打断的状告弥补完整,“民女冯筝,家住宣城砚巷,一告太常寺江奉礼逼良为妾,二告其亵渎我不成,欲挟私报复,假借樊楼的过错栽赃于我,请大人明鉴。”

于是镇尺撂案,堂官接道,“好,那就把逼良为妾之事如实道来!”

两端衙役黑衣劲装,哪怕训练有素,遮掩声息,那些肃整的森冷的,或视线或余光,落在她伏低的腰肢上,令刚刚还振振有词的她,短瞬间还是难以启齿。

地面很凉,寒意浸透裙料,密密实实扎进膝盖,冯筝微微打颤,江涣臣便是此刻起了身,无视堂威伸出了手。

冯筝敏捷躲开,他扶她而起的动作落了空,迎着镇尺急响声,江涣臣被衙役按回原地。

“你宁愿跪在这里忍辱负重,也百般不情愿跟我挨边,试探一点和解的机会。”

“你控诉我的错处,指责我要对你挟私报复,却不去想我赌上前程陪你过讼堂,可能只是想逼你向我服一次软。”

在这之前,他对她的逆来顺受觉得碍眼,对她随意接纳新的婚事而感到不平,相对的,便也自信他豁出许多,必能得到她的示弱。

没想到最后等来她弃如敝履,等来自尊破碎一地。

隔着皂袍如堵的缝隙,他转来视线,语气失望透顶。

“看来之前种种表达心迹,我说我如何黯然神伤,冯筝,你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一顿致命的发言,使在场堂官面面相觑,但他丝毫看不出怯懦,眼底神采悲悯而抖擞。

说实在话,搬出禁图压制她,原是临时起意的自保手段。

然而她爹和董余昉出自同一个官署,关系藕断丝连,以他对禁图的掌握,未尝搬不出比胡诌更令人信服的证词,钉死关于她的“有罪推断”。

先前把握着限度诬告,不过是在等她服软,眼看关系彻底闹僵,自知不能再心慈手软,江涣臣默默清嗓,打算做出应对这时,一直神情难辨的郡丞,摆手示意衙役回避。

“冯姑娘击登闻鼓再先,她欲先提出抗辩,理应满足她,便容她把证词说完。”

两排衙役接到授意,一致转鞘背朝审堂。当猜疑的影子反转成护佑,流连在背上的芒刺顿时消散,冯筝浑身一松,抬腰定眸,把险些被欺辱的始末娓娓道来……

堂院皎月悬霜,云雀双眼通红,揣着一包蓉豆糕焦急地等。

距离被守卒阻拦在这里,已过去半刻钟,怀里蓉豆糕早就凉透。云雀正纠结,要不要先回府报信,就撞见冯筝和江涣臣先后走出。

云雀跑过去,握住她的手,声音颤栗,“姑娘失了踪,奴婢本来就是要报官的,所幸姑娘安然无恙。”

在云雀接到自家姑娘的同时,江家小厮也赶到了郡衙。

眼盯江家主仆渐渐走远,云雀扫去一记窥探的眼神。

冯筝唤回她的注意,“你没事就好。”

被守卒阻拦这么久,云雀已经得知一切,脑袋乱糟糟的,“奴婢能有什么事?”

冯筝脸色不太好,既出于被江涣臣蒙骗,也出于他的诬陷栽赃。

她表面冷静,实则早就惊疑于他对百官图的猫腻信手拈来,是否意味着,他就是编纂此图的始作俑者。

或许他们一样,都只是片刻前破题局的旁观者之一,又或者他与制图者确实颇有渊源,这些她通通来不及细想。

她唯一坚持的是,既然想用禁图耍她一招,那就让他如愿好了,要让他知道,他有在堂官跟前自报官职的底气,就要时刻做好遭殃的准备。

冯筝胸有成竹,谁知云雀的问题就把她难住。

“姑娘,大人接了状子没?”

“……我还没来得及写诉状呢。”

讲到这里,冯筝声音酸酸的,“昭威堂两旁站着的,是寻常捕吏而非杖官,那审官拍案用的不是惊堂木,而是压纸的普通镇尺。他们态度这样敷衍,谁知道有没有把我们当一回事。”

云雀轻轻地瞭,“姑娘,衙门都是白日升堂,哪有大晚上就对簿公堂的道理?”

冯筝微微一愣,抬手按了按额角,“哦,是我气糊涂了。”

比起登闻鼓前,被他捷足先登时的惊怒抓狂,她此刻情绪已经平稳很多,不过她根本松懈不起来,算算时辰,做客碧城的双亲们就要回府。

“回去拾掇拾掇。”冯筝拉住云雀,快步往回赶,“除了祖父那里先瞒着,要准备敬两盏安神茶了。”

或许是云雀把安神茶的料下得太猛,让本来占尽道理的她莫名感到心虚。

又或许是二房一路舟车劳顿,母亲敷粉也没遮住的疲惫,令她疼惜他们辛苦。

冯筝当晚什么也没讲,阖府拥有了一顿好眠。

隔天把昨夜发生的事一股脑告诉双亲,冯承琨起先绷着没动,眼角硬生生挤出皱纹,然后叫仆妇去收拾蒲团,方便大小姐到戒律堂罚跪。

冯筝就适时掏出连夜写好的状纸,借口抽身。

“郡丞大人说了,让我今日就去递呈诉状,我知道爹抹不开面子,可江家的郎君欺辱我又诬陷我,如此恶贯满盈,总得让他吃一顿官司。”

一掏出状纸可不好,冯承琨双眼鼓瞪,哪怕提前被孟氏提点过,对待亲女要温柔些,还是忍不住斥责。

“我罚你就是想要给你禁足,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好意思去郡衙里面亲自过堂?”

“不说他强抢良室女做妾没有得逞,只凭你一纸证词无法定罪,就说衙门届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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