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野中的最后一丝光亮消失。

四面八方的纸壳却仍旧没有停止收缩。

粗砺的纸面紧紧包住归笙的身体,仿佛铁了心要将她活活压死。

归笙憋着气,一动不动。

片刻,元魂中二爻归位,跟她通风报信:池凛这下是真的走了。

归笙如蒙大赦,立即放出四爻,盔甲般罩在身周,不断绞紧的纸片再难前进一寸,纸人被撑得从内向外膨起。

性命暂时得到了保障,如何下一步行动却是个问题。

归笙感受着喉前悬着的血线,犯了难。

池凛的血线,将她与这具纸人的壳子牢牢缝合在了一起。

若她贸然毁掉纸壳,这血线会不会一个收紧,把她的喉咙扯断?

归笙调出三爻,试图去割断血线。

无果。

不是割不动,而是割出一道缺口,两段的血线转瞬就会粘连修复。

难缠得很。

归笙恶狠狠吐了口气,再吸气时,一口气险些没吸上来。

纸壳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了,再不出去的话,她一定会窒息而亡。

归笙转而引渡灵髓,把乾坤袋里但凡能用来割东西的法宝挨个取出来使用。

几缕红不拉几的线而已,她还就不信奈何不了它了!

然而一连试过七八个法宝,乾坤袋即将见底,血线还是完好无损地悬在原处。

归笙:打扰了。

灵髓托起最后一样法宝,也是最近才收集来的烛烬的尾羽。

可这些尾羽是用来撕裂虚空的,不知道能不能用来割断实物。

归笙:不管了,先试试再说。

然而,就在灵髓举起玄婴兽的尾羽对准血线,即将斩下之际——

那血线竟瞬如见洪水猛兽,一声不吭自己断了。

那副纸壳更是如见阎王罗刹、无间地狱,逃也似的迅速剥落,化作一阵轻烟急急飘散。

归笙:???

呆愣半晌,归笙对烛烬肃然起敬。

没想到他人不在这里,仅凭尾羽也能有如此威慑。

不然她这会儿也想不出别的解释了。

归笙默默拔下两只六爻的核桃片,其中一只幻形出一个原模原样的丑纸人放回原地,另一只则往自己脸上一抹,摇身变作一个眉清目秀的新纸人。

由于六爻一向秉持精益求精的精神,有参照物的幻形就必然得幻得一模一样,导致归笙一换上这具纸人壳子,便感到一阵窒息。

怎么回事?

这些纸人怎么都没有鼻孔!

一点也不严谨!

吐槽完纸扎姥的粗制滥造,归笙转头便用三爻给自己凿了两个鼻孔。

又试着活动一番筋骨,待完全适应了这具纸扎的躯体,归笙便开始混迹在满街的纸人堆里,蹑手蹑脚地穿行。

思考一阵,她放出二爻,道:“去找池凛,或者纸扎姥。”

归笙也说不清自己为何要往这二者跟前凑。

大概一方面,池凛那混账一心要她死,处理掉纸扎姥后也不会立刻出鼎,估计会折返回来确认她死了,出去后再假装若无其事,甚至声泪俱下地同音澄诉说他是如何如何竭力挽救但力有不逮她还是死于纸扎姥之手深感遗憾云云。

归笙光是想想那副场面都气得牙痒痒,断不能滞留原地,给他再逮住她的机会,倘若她游荡在他的周边,虽有危险,但也能随时掌握他的动向,避免与之正面撞上。

另一方面,归笙也实在太过好奇,好奇池凛打算如何处理纸扎姥,他和这位魔使又有什么样的恩怨,说不定还能知道这位神秘的纸扎姥的来历……

以及最重要的是,归笙对池凛本人也十分好奇。

但上述一系列的考量里,唯独没有要找池凛报仇这个选项。

因为很显然,这地方并不适合报仇。

池凛不仅在进鼎前大显身手,进了这座魔鼎后,也跟回了老家一样游刃有余,和她时不时就要为这股阴冷腥臭的气味而干呕想死的拉胯状态截然相反。

所以,除非池凛先对她动手,否则她不打算在这座魔鼎里就跟他算账。

出去再说。

说服了自己,归笙便开始一路鬼鬼祟祟地游走在这座素白的纸扎城镇中。

说来也怪,偌大的街市中,她没再看到任何其他入鼎者。

是被池凛用阵法拦截在其他地方了吗?

不及深想,二爻忽然转进一栋楼宇的后门。

归笙顿了顿,犹豫要不要使用五爻潜息匿影。

同时使用五爻和六爻,对她来说损耗略大,没法坚持太长的时间,稍有不慎,两个技能会一起崩掉。

而且之前在隙中人的回溯之境中使用五爻却还是被发现后,归笙就明白在魔鼎中,在魔使的封闭地盘上,她不能太过依赖五爻藏匿身形,否则引起的灵髓波动很难瞒过对方的眼睛。

一番纠结后,归笙决定暂时相信自己的演技,悄无声息地潜进楼去。

不曾想,从后门进入楼宇,她竟然直接来到一座戏台上。

台面与台柱尽是纸扎的,煞白的巨大幕布拖曳在地,四周堆满奇形怪状的纸花。

视线转到身旁,归笙微微吃惊:台上纸人的数量简直泛滥成灾。

这些纸人个个浓妆艳抹,青红皂白的衣裳凄艳诡谲,一眼看过去眼花缭乱,定睛一看更是头昏眼花。

就在这时,一阵腥臭的风穿堂而过,满台密密匝匝的纸人顿时“沙拉拉”地摇响,真似有人在咿咿呀呀地低吟浅唱。

二爻径直飘过这些纸人,直直往西面的正门飘去。

“吱呀——”

足有两丈高的纸门被人推开。

纸门上方,二层栏杆上堆积的冥币被震得纷纷下落,飘扬似雪,如同一场盛大的欢迎仪式。

归笙在元魂中安抚因被她猝然收回而委屈不已的二爻,又紧急催动六爻给自己涂脂抹粉、更换衣装,一动不动地混入满台纸扎旦角中的一员。

无神的眼珠悄然偏移,窥看起那道款款步入的身影。

是池凛。

池凛显然被纸扎姥四处遛了几遭,进门时的表情隐约有些不耐,又猝不及防被漫天乱坠的冥币砸了一通,这不耐便近乎演变成恼怒。

归笙不合时宜地想:但他那张皮囊,怒色反而为他添了几丝生气,整张面孔变得生动起来,比之前那副似笑非笑的吊死鬼模样顺眼多了。

池凛不知道有纸人在心里骂他吊死鬼,抬起手臂遮住打脸的纸钱,快步走到有布篷台遮挡的坐席间。

随意挑了处位置坐下后,池凛从自己的发丝间摘下来一片冥币,拢入指间翻转折叠。

归笙瞧他手法规律,应当是在折什么东西。

池凛手上一边折,森冷的眸光一边在楼中各处浮掠,最终凝定在台上一众挨挨挤挤的旦角里。

他手一翻,掌中出现一只啾啾鸣叫的纸雀。

纸雀在他手心蹦跶两下,扇动一对死白的翅膀,扑棱飞向戏台,开始绕着台上的众多旦角,挨个飞过去——

啄鼻子。

不是古画中风雅和谐的鸟雀啄吻鼻尖,而是从下往上,一副要凿穿纸人鼻孔直通颅脑的狠辣架势。

归笙:“……”

纸雀一连猛啄七八个纸人,有支不稳的纸人直接被啄得倒地,又把紧挨着的纸人带得歪斜,台上一时东倒西歪的一片,令本就拥挤不堪的台面更加雪上加霜。

归笙视死如归地目迎纸雀飞来,“咕咕哒”在她鼻子底下啄了两啄。

归笙立刻理解为何有纸人竟然能被啄倒了。

要不是纸雀的喙长有限,她的天灵盖都能被这股力道戳飞。

纸雀啄完归笙,顿了一下,似在疑惑为何自己只啄了两下,这纸人的鼻底却出现了四个鼻孔。

而这一顿,自是没能逃过的池凛的眼睛。

纸雀甫一飞离,池凛那张艳丽而诡异的脸孔便近在咫尺。

归笙甚至没能看清他是怎么过来的,就被那股阴冷的气息扑了满脸。

幸好幻形的纸人是没有心跳的,不然归笙觉得自己铁定要露馅。

她不由暗暗地骂:这家伙比戏院里的所有纸人加起来都吓人!

池凛凑得极近,审视地盯着她瞧。

纤长的眼睫似浓密的鸦羽,轻轻扫在归笙的面庞上。

归笙本以为自己会持续紧张,但没一会儿,她就不自觉地走了神。

因为她看清了池凛瞳中不同寻常的纹路。

无论是人族,抑或是其他族群修出的人形,眼眸总归是润泽的晶体。

然而池凛的眼瞳却和那些纸人如出一辙,瞳纹是细砺的纸纹,瞳色是一笔晕染开来的墨痕。

归笙在这一刻确定,池凛这家伙的原形真的是个纸人。

再结合这位魔使的名字叫“纸扎姥”,在魔鼎中给自己搭建的居所又全是纸扎的事物……

莫非,池凛就是纸扎姥创造出来的纸人?

归笙正想得出神,冷不丁耳垂一凉。

竟是池凛拈住她的耳垂,又顺着她耳后的颈线下移。

归笙憋得辛苦,却不是因为他轻佻举动下潜伏的杀意,而是因为太痒了!

她快要笑出声了!

归笙暗下决心:找到师母后一定要同她探讨如何在幻形时封闭感官。

另一边,确认这纸人颈后没有他留下的血线,池凛终于收回了手。

归笙一颗心刚放下,便听纸雀的方向陡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余光中,一个矮小的白色身影捂住鼻子,跌跌撞撞地扑出戏台,疾步消失在回廊的尽头。

身前阴风一晃,池凛掠身追了过去。

随后,回廊里传出一叠声交手的闷响,且响声不断移动进楼道,持续升至二层,直到一声巨大的破窗动静后,整座戏楼内重归寂静,满楼的纸屑也停止簌簌下落。

纸扎姥跳窗逃走了?

归笙又等了会儿,果然见窗外出现池凛的身影。

他背对戏楼,朝另一个方向追去。

归笙松了口气,放出二爻,却没有立刻给出指令。

她这会儿对池凛和纸扎姥的好奇程度不相上下,所以有些纠结到底该跟踪谁。

须臾,归笙道:“去找纸扎姥。”

反正池凛也在追杀纸扎姥,总会遇上的。

二爻收到指令,却没有掠下戏台,而是悠悠荡荡地原地升起,飘上二层。

嗯?纸扎姥还在这个戏楼里?

看来池凛又被耍了。

归笙不客气地暗中嘲笑了池凛几声,轻手轻脚地转过回廊,溜进楼道间。

楼道狭窄逼仄的空间内,明晃晃的全是打斗留下的痕迹,最为骇人的是墙上一个人形凹陷,像是有人被对手钳住头颅,毫不留情地砸进了墙里。

从那凹坑的大小判断,被砸的不是池凛。

归笙收回视线,上到二层,映入眼帘的是一扇大敞的窗口,以及地上凌乱的血滴与纸屑。

二爻直挺挺跳窗而出,却不是向下回到一层,而是向上跳去。

归笙不是很愿意表演纸人徒手攀楼的极限挑战,遂利用从池凛那获得的灵感,化作一只纸雀飞出窗外。

来到三层楼外,她并没有看到可以进入的窗子,但二爻已经将纸糊墙壁的一角撬开,正冲她摇头摆尾地示意。

原来那里有一道暗门。

估计在纸扎姥破窗的瞬间,其真身便掠入了这道暗门,同时用了某种障眼法,让池凛误以为它跳下楼去了。

归笙将身体化得更小,从那一角里钻了进去。

四下一片漆黑。

归笙化回纸人落地,掰下一块六爻的核桃片,正要再幻形出一支蜡烛,又紧急住手。

她真是糊涂了,在这全是纸扎的地方点蜡烛,怕不是要把整栋楼都给烧了。

正当归笙绞尽脑汁思索有什么跟火无关的照明器物时,十丈之外蓦地漾开一丛零零星星的光亮。

那是一盏淡白色的灯。

奇怪的是,那灯并非纸扎,而更像是……

归笙瞠目结舌。

那盏灯,竟是用成百上千块疑似碎骨的物质编成的。

而且编成的骨笼中也没有灯芯,发出光亮的,正是那些骨头本身。

骨灯的灯晕渐盛,薄白的水液般漫过三层的走廊,归笙隐约看清,她此刻正站在一片手持扫帚的纸人堆里。

而骨灯的正下方,纸扎姥拖着满身窟窿、掉落纸屑的身体,摇摇晃晃地向前方走着。

突然,它若有所察,瞪目偏首。

归笙一把夺过身旁纸人的扫帚,低眉顺目,加入了静止的扫地阵营。

纸扎姥往这边张望片刻,似乎没望出个名堂,便继续拖着受伤的身体,转进了走廊旁的一间屋子。

门被掩上。

归笙静待片刻,悄悄抬起脚跟,脊背紧贴墙壁,一寸一寸地向前挪动。

挪了约莫七八步,背后的触感一变,由纸墙转为了一扇纸门。

归笙将扫帚递给一旁的纸人,反手一推,从门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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