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第74章

营帐外早已不复先前的宁静，狂风席卷，烈焰肆意蔓延。火海之中，幸存着的两军士兵正奔走呼喊，狂乱地挥舞着手中的兵器；更多的，则是遍体鳞伤地瘫倒在地，化作永远无法开口的尸体。在军营中充当了许久军医，江意晚本以为自己早该在那些日子里见惯了生死。可如今身临其境，眼睁睁看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眼前消逝，她仍是不由地自心底萌发几分哀思，一时之间，竟是望出了神。

“别看了，此地不宜久留。比起关心外头那些人的生死，你倒不如想想我们要如何离开这里。”谢云停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江意晚本能地皱起眉头，虽说立场不同，她尚且还会为那些牺牲者默哀，反倒是谢云停始终神色淡漠，只默默地注视着她，仿佛外界如何死伤惨重都全然未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可其实谢云停说得对，现在明显并不是探讨这些的时机。她轻叹了一口气，终于自地上爬起，又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道：“走吧，咱们先出去。”

“好。”谢云停简单地应了一句，作势便要起身。

江意晚无意间回头，却是发现他的姿势相当别扭——那右半边身体好似完全动不了，只能一瘸一拐地在地面拖行。她不禁问道：“你的腿，怎么了？”

谢云停不着痕迹地侧过身子，淡淡道：“没什么。”

夜火穿透洞口照进破败的营帐中，她此时才注意到，他右腿竟是浮现了一道深堑般的伤口。裤腿破损，露出被撕裂的皮肤，赫然是先前拆卸椅子时被碎木所伤。手边并无可用以包扎的干净布料，眼下最佳选择，还是先撤离这不知何时就会坍塌的营帐。她未作多想，径直上前一把扶住了他：“你受伤了？受伤了你怎么也不说？来，我扶你，我们一起出去。”

“意晚，你是在心疼我吗？早知你会为我心疼，我一早便该用上苦肉计多砍自己几刀。”谢云停将手臂斜搭在她肩上，微微弯起眼睛，眼周那圈天生的淡粉色在火光映照下更是明艳动人。

“我真服了你，现在还有心情开玩笑。”江意晚虚张声势地骂了一句，手上却没放松，仍是扶着他一步一步缓慢地向帐外挪去。

“为何没有心情？”谢云停语调愈发轻快，“能与你这般独处，本就是我梦寐以求。不夸张地说，今日是我一生之中最快乐的日子。若非这具身子实在太过脆弱，此刻就该是我抱着你，不是你扛着我了。”

“你想要的快乐，未免也太过简单了些。”江意晚自知他此时全无力气使坏，不过是逞口舌之勇，不免又无奈堵上一句，“今日之战，势必要分出胜负。待到大周战胜，保不齐要将你杀了祭军旗。你还是少说些话，省点力气留着逃跑吧。”

谢云停行动不便，连带着江意晚步行的速度也慢了许多。远处要闪避发疯失控的士兵，近处要躲开随时倒塌的帐篷，她扶着他，步履艰难地朝营中相对空旷处走着。谢云停腿上伤口虽不大，却着实过深，血流如注，走着走着便在地上划出一大道血痕。江意晚生怕他失血过多就此睡去，便始终有一搭没一搭地胡乱同他对着话。

直到终于搀着他在一处只有尸体的空地面对面坐下，她才终于感受到些许劫后余生的放松：“这里总算是相对安全了。”

谢云停的脸色有些苍白，一双潭水似的眸子倒是熠熠生辉，他也抬了抬唇角，笑道：“意晚，多亏有你。今日是你救了我。”

“说什么救不救的，那出路还是你寻得的呢。照你这么说，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你愿意和我一同寻出路？我们半斤八两，也别在这里瞎客气了。”江意晚不屑地摇了摇头，这回脱困，本就是合二人之力，她并不想消受更多冗余的谢意。

谢云停微微颔首，也不多言，转而抬起头望向烟熏火燎的夜空。炮声轰隆，红光潋滟，即便稍稍远离了战场，也时不时有巨石暗箭向他们周围袭来。所幸运气够好，尚且未对他们造成威胁。明明所见皆是满目疮痍，可待在她身边，他却只觉岁月静好。他垂下眼帘望向江意晚，忽而笑道：“意晚，你听这炮声，像不像成婚时的礼炮？今夜，算不算我们的洞房花烛？”

“……？我成亲那时候被李大夫灌下了一碗安神药，什么也没听见，醒来已经是隔天了。”

炮，是火炮，烛，是战火。若她未曾记错，这人伤的应当是大腿不是脑袋吧？听闻他先前所言，江意晚整张脸几乎快要皱成了一团。她沉默须臾，终是开口道：“谢云停，你想过接下来该怎么办吗？”

“不知道。”谢云停单手托腮凝视着她，亮晶晶的眼里满是无所畏惧，“从前总习惯了要将每一步都计划好。事到如今，反倒什么事也不想计划了。”

无数的士兵在二人眼前倒下，虽是两败俱伤，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明显是北疆大军损失更为惨重些。功败垂成，不过是早晚的事。江意晚抿了抿唇，低声道：“你真的不逃吗？”

“逃？逃去哪儿？”一道燃着火的长箭射在了他的身侧，谢云停浅浅一笑，“除非你和我一起逃。”

只有这样，或许他还有些逃跑的意义。

江意晚垂着头闷声道：“你明知道，我不会同你走的。”

什么春花秋月，什么夏华冬时，不过是要哄骗他的权宜之计。她知道谢云停早已看清，也明白为何他不愿戳破——归根到底，她还是结结实实地将他利用了一回。

江意晚这番话里的意思明明今晚已经不是初次表达，可唯有这回，谢云停的反应似乎格外激烈。他瞳孔放大，身子猛地一颤，旋即甚至连说话声都开始有些不连贯：“意晚，我真的很想和你赏一回枫叶……不，不是一回，是每一回……只可惜，今生怕是没有机会了。”

她不解地蹙起眉头，却猝然发现，不知何时竟又有一道箭自他背后射入，径直贯穿了他的胸膛。她霎时双目圆睁，惊呼他的名字：“谢云停……！”

身后传来了一阵浩浩荡荡的脚步声，江意晚回头望去，只见小三带着一队人马停在远处，手持弓箭，神情肃穆地喊道：“滚开，离大少奶奶远一点！”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江意晚错愕地望回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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