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风社位于徽州城外的半山坡上,这里原本是一个破旧的寺庙,被几个寒门士子修缮后,倒比正经文社多了些野趣。

顾允和白日里陪谢莹采草药时,曾远远望见这处藏在松影里的院落,当时只当是山民歇脚的地方,没曾想竟是读书人的去处。

眼下离得近了,便看到这寺庙一旁放着的大大的木匾,上面用炭笔写‘松风社’三字,这三字被风霜抹去了一些痕迹,却抹不掉其中铁画银钩、挥洒自如的书生意气。

“好字。” 顾允和心里暗赞。

难怪说天下读书人多出徽州,单看这字,便知此地聚的不是俗辈。

顾允和入内,便瞧见不少读书人靠在墙上,看着中间的人用木棍在地上作诗。

中间那人,正是不久前见过的许忍寒。

顾允和好奇看他写的诗。

“长安万里风云路,不向朱门折桂游。” 顾允和轻声念出。

倒是一首好诗。

许忍寒看见有人来了,抬头看去。

许忍寒:……

“你怎么追这里来了?”他挑眉看来,“我这人说话向来只说一遍,你不……”

话未说完,就被她打断,只听她朗声道,“诸位,我是从长安来的商人,特来徽州祈福。今日偶然行至此处,见诸位才学不凡,愿资助几位文采绝佳的才子,往后赶考的盘缠、笔墨、食宿一应花销,我全包了,直到你们金榜题名。”

不少学子闻言都站起来了。

“你们怎么回事?方才还夸我诗里有骨气,转头就为几两银子动了心?” 许忍寒把木棍往地上一戳,“忘了自己寒窗苦读是为了什么?”

这里的书生看起来都是以许忍寒为首的,几个站起来的书生听到他说话,皆是脸色一白,讪讪地坐了回去。

“姑娘既说资助,总该有条件吧?” 角落里一个戴方巾的书生忽然开口,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几分警惕,“天下没有白来的好处,你究竟图我们什么?”

顾允和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那书生脸上,朗声道,“我所图的,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她一字一句道,“我既是为祈福而来,便是盼你们将来做了官,莫忘今日困顿滋味,多为百姓办些实事。若你们将来成了鱼肉乡里的贪官污吏,我这资助,岂不成了助纣为虐?”

这话一出,院里又起了骚动。

方才坐下的几个书生重新直起腰,有人忍不住道,“若只是这般,那他的资助,我们受得起!”

“说得比唱的好听!” 许忍寒冷哼,“等我们受了你的钱,将来做什么官、办什么事,还由得自己?”

“许兄这话就偏了。” 先前发问的戴方巾书生站起身,对着顾允和拱手,“敢问郎君,若真要在我们之中选人资助,请问是什么挑人的法子?”

“不必写诗赋策论,” 顾允和目光扫过众人,“就写一篇《赈济策》。徽州近年水患不断,若你们是地方官,该如何放粮、如何安顿流民、如何防贪腐?半个时辰,写得最实在可行的,我便资助。”

这话一出,院里顿时静了。

有几个书生面露难色,显然平日里专攻经义,对策论生疏;也有人眼睛亮了,比如那个戴方巾的书生,他立刻蹲下身,用树枝在地上勾画起来。

顾允和也来了兴趣,站在他旁边看。

许忍寒冷笑一声,“商人就是商人,只知盯着钱粮。”

嘴上不屑,脚步也没动,视线却不由自主飘向方巾书生落笔的地方。

顾允和没理会他,只抱臂站在方巾书生身侧。

她要的从不是只会吟风弄月的酸儒,而是能办实事的人。

赈灾一事,最见人的筋骨,是纸上谈兵,还是真有筹谋,写下来便知。

半个时辰后,十几张写满字的草纸递到她面前。

大多是泛泛而谈,要么说 “开仓放粮即可”,要么空谈 “仁政爱民”,唯有三张格外扎眼。

方巾书生在地上,密密麻麻列着条目:

“先查定户籍,分老弱妇孺与青壮,前者发粮,后者组织修堤,以工代赈。”

“设监粮官,需乡绅与书生共监,每日张榜公示粮数。”

连如何防止粮官克扣,都写了不少细节。

虽说其中一些条目不免有些泛泛而谈,但仍可见其处事谨慎。

另有一个瘦小书生,在地上画了张草图,是如何防洪的示意图。

见顾允和看过来,他解释道,“您请看,此图仿‘分江导流’之法,于河心筑弧堤分水,左支入渠灌田,右支顺弯道排洪。弯道能消水势,如强弩遇曲木,力自缓也。我曾于乡溪试筑小堤,汛期果见其效。”

顾允和点点头。

还有个一直没说话书生,字写得歪歪扭扭,办法却最是精妙:

“最忌‘平均’,需优先救困,有家产者可赊粮,秋后还;赤贫者免粮,但需登记宗族,日后由族中作保,免生懒汉。”

“卤地经洪水淤过便长出菜苗,若挖渠引洪淤灌,必能变良田。”

顾允和看完最后一个人的,抬眼指了指最出众的那三个人,道,“就你们三位。”

“到长安西市,找进宝茶馆的闻人掌柜,他会安排你们的去处。”

顾允和数出三张银票,递过去时特意道,“这钱不是可白给的。到了长安,若有余力,便多帮帮穷苦人家,再想想今日写下的策论。若将来真能做官,莫让纸上的字成了空头白话。”

方头巾书生三人接过银票,齐齐躬身,“自不敢忘。”

许忍寒站在一旁,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顾允和经过他身边时,他忽然低声道,“若我也写了,你未必会选他们。”

顾允和笑了笑,没接话,只抬脚出了庙门。

顾允和辞别松风社的三人,就顺着半山坡的小径往驿站走。

秋阳透过松枝筛下碎金般的光,脚下的落叶踩得沙沙响,倒比来时多了几分轻快。

又过了几日,此次赈灾之行就到了尾声。

期间谢灼来找过她一次,隔着她老远不敢近身,“听说你去了松风社,然后看上三个书生带往长安了?”

顾允和看着俩人之间的距离,觉得颇有些好笑,“是啊。”

“你是感念沈家的恩情,想替他们找一些人才?”

顾允和摇头,“只是我看上的。”

谢灼沉默一会,问道,“哪种看上?”

顾允和直接笑出声,“才学上的,我给他们钱,让他们写了篇赈济之策,唔……你可别告诉缪司业。”

谢灼:……

枉他辗转反侧半天睡不着,生怕这顾姑娘干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居然只是找人帮她写作业。

他怎么没想到?

回程的马车上,谢灼话明显变少了很多,坐在了顾允和对角。

谢莹还是话多,缠着顾允和讲故事,最后累了便窝在她怀里睡觉。

谢灼只觉得心惊肉跳,恨不得上前把自己的妹妹抱走。

想了一阵又觉得这个顾姑娘虽然开放了些,但应当不至于对小孩子动手,就不再管了。

马车刚过了益州地界,转过一道弯,车帘被风掀起一个小角,顾允和恰好看见山坳里聚着二十来个农人,围着个穿粗布短打的少女,正听得入神。

那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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