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的正旦朝会,是大魏一年到头最为隆盛的节庆之一,朝中大小官吏皆入宫朝拜。
前一日除夕,宣阳门外便鼓乐大作,逶迤仪仗绵延铺设到殿前。成之染一宿没合眼,盛装登车,随成肃一道入朝。
夜漏未尽,群臣会集,庭燎起火,在礼官导引下从大司马门入谒,在玉阶之下各自就位。漏尽时分,天子出场,钟鼓大作,百官拜伏,按照官阶高低依次向天子献礼拜贺。
成肃身为太尉,尚能向天子奉觞敬酒,成之染资历不足,上殿之后只好眼巴巴看着,心中止不住艳羡。
这一套仪礼颇为繁复,待到平明散会时,她又累又困,腹中饥饿,抬头却见风雪漫天,将朱紫成群吹得凌乱。
成肃已须发花白,白雪浸染,更现出老态。他徐徐走下台阶,不小心脚下一滑,便一个踉跄。
成之染连忙将人扶住。
“我老了,不中用了。”成肃瞥了她一眼,唏嘘道。
过了这个年,他已经五十有二。膝下儿女成行,最小的九郎念远还在牙牙学语,长女却已自立门户,他们如朝日东升,个个都欣欣向荣,唯独他这个父亲,正在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老。
纵然身居高位,自诩老当益壮,终究难以与日月为敌。
五十而知天命,到了他这个年纪,还有什么事能看不开。
成之染闻言,心里也一酸,望着父亲斑驳白发,这些天来的别扭消散了许多。
平直官道上,父女二人并肩而行。成肃倏忽谈起了英年早逝的三弟,又想起驻守京门的二弟,这些年离合聚散,如今只有女儿在身旁。
风雪之中,这是唯一的慰藉。
然而这条路走到尽头,高耸的宣阳门城楼下,他还是问道:“王家七郎并不在意你冒犯之举,你以为如何?”
王愆不在意?
成之染吃惊不已,他那般高华清贵的公子,被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当面一箭,连王恕都动了脾气。如此戏弄恐吓的手段,他居然不在意?
“若王郎如此宽宏大量,是我配不上他。”成之染认真回答。
这话与以往不同,态度也没有之前那么强硬。成肃心中稍稍宽慰些,思量着话里有戏,竟没有追问。
二人回到东府城,年节的忙碌才刚刚开始。太尉府宾客盈门,一连数日,府中往来人群络绎不绝,众人都忙得脚不沾地。
徐府一家长幼,也由主母钟氏带着,前来太尉府拜年。
这些日子,钟氏风闻成肃看上了琅邪王愆,她虽知长子心事,却无法再开口向成家求亲。她向温老夫人问安,见后宅女眷仍是桓夫人张罗,不由得好奇,问起成之染去向。
温老夫人道:“许是前院人太多,夫人竟没有看到,狸奴这孩子,与她父亲一道呢。”
前院的成之染也已是焦头烂额。她父亲这样煊赫的高官,亲朋故吏络绎不绝,她在纷乱人群中望见徐崇朝,也唯有颔首致意而已。
徐崇朝不免心思烦乱。
自从他母亲托了钟长统前来说亲,在成肃面前算是挑明了心思,平常时候还能默契地对此事避而不谈,可如今成之染在侧,他对上成肃,说话总是止不住紧张。
毕竟是二十多岁的年纪,初识男女之事,食髓知味,年少更不加节制。他年前隔三岔五留宿在镇国军府,此时一碰到成之染目光,便面红心跳,心虚地不敢乱看,生怕被成肃发现端倪。
成肃似乎并未察觉他的异样。府中早已备下厚礼,让徐家人欢欢喜喜地带回去。
这一番情景入目,成之染倏忽想起幼时尚在京门,随父亲到镇北将军徐宝应府上拜访,也是这般忙乱而热闹。那个长街纵马的琅邪王早已化为枯骨,叱咤风云的镇北将军也魂断江涛,寒灯残梦中漂浮不定的帷幕悄然落下,懵懂无知的幼童随她血战沙场,一同玩闹的少女还在闺中待嫁,而牵马入府朝她走来的少年,暗夜星辉般的双眸,如今依旧望着她。
唯有当年的种种情形,恍如昨日。
她将徐家人送出大门,隔着漫天飞雪,向徐崇朝投去一瞥,又朝徐娴娘挥了挥手。
徐娴娘越发寡言少语,与陈郡谢氏定下婚事,待到谢鸾除服便可以完婚。只是这桩朝思暮想的婚事,似乎并未为她眉间增添少许喜色。
成之染倚门而望,心中忽有些感慨。谢三郎这轮明月,终究是被她摘下,送给了娴娘。
只是这一切,是否都尽如人意?
她来不及细思,接踵而至的人群简直要将太尉府门槛踏破。当朝袁皇后次兄袁攸之翩然而至。
成之染许久不曾见他。当年北伐独孤氏之时,袁攸之还在成肃帐下听命,大军折返击退张灵佑,他受命去往番禺就任广州刺史之职,在任数年,广营贿货,家财丰积,终因贪墨过甚而被御史弹劾,罢官还都。
成之染初时还有些诧异,想着袁攸之勋贵名家,何至于如此不堪,但眼见大车小车财礼停到太尉府门前,才知道传言不虚。
礼多人不怪,成之染将他迎接入府,待重新将人送出门时,袁攸之满面春风,已得了成肃许诺,不日便要来太尉府重任咨议参军了。
四方辐辏,门庭若市。炙手可热的当朝太尉,吸引了满朝文武瞩目。来来往往的人群无不满脸笑意,车马轻肥,莺歌燕舞,端的是显贵人家气派。
然而这热闹,终究是属于太尉的。成之染又住了几日,忍不住思念她远在城西的清幽宅邸,向祖母和父亲好说歹说,总算是被准许回府了。
成肃亲自到府库中拣择了几样礼物,命管事收拾起来,临别前送给成之染。
成之染笑了笑,随口道:“阿父还是留着罢,将来好当作嫁妆呢。”
成肃难得缓和了语气,道:“一码归一码,我不曾去你那宅子,这些物事只算个彩头,祝贺你乔迁之喜。”
成之染将礼物收下,回去摆了一屋子。最合她心意的是一盒香料,饶是她不喜熏香,闻到那清甜味道,仍不免爱不释手。
那香气令人安定舒缓,阿喜念着她数日劳顿,面有惫懒之色,当晚就在内室燃上了。一大早起来,却见成之染坐在榻上,望着帐外香炉,呆呆地若有所思。
阿喜问:“女郎这是怎么了?可是这香气闻不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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