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寂,新月高挂。

淮安码头,火光微亮。

一行人摸黑往来穿梭,搬运着箱笼。箱体沉沉,众人的脚步也沉沉。

忽然间,一群人影自暗处涌出,动作迅捷而有序。他们皆着交领青色窄袖棉服,腰束红布织带,脚蹬皂靴。为首一人高举令牌,声如金石,“金陵守备衙门,稽查漕船安全。闲杂人等,一概退后!”

一人匆忙赶来,面色惊疑,老远便喝问:“来者何人?”

“江淮卫,周靖远。”

那人忙拱手揖道:“指挥使怎的亲自驾临,下官不知,有失远迎。”

周靖远眯起眼睛,见来者是个千户,他从前打过交道,似乎姓马。

他冷声道:“近日漕船屡屡受损,金陵运送至通州大营的军需船至今仍在扬州检修。为防再出纰漏,江淮卫特来彻查所有发运漕船。”

马千户额间沁出冷汗,一面暗中向旁使眼色,一面勉强笑道:“此等小事,何劳指挥使亲临?码头寒风深重,还请指挥使移步屋内喝杯热茶。”

“不必。”周靖远面色冷峻,右手微抬,“搜!”随行士兵立即分头行动,直扑各艘漕船。

马千户心下骤紧,抢步上前拦住周靖远欲开箱的动作,“指挥使,借一步说话。”

周靖远眉头一挑,随他行至僻静处。

马千户从袖中掏出一卷银票,借着夜色掩护,飞速塞进周靖远袖口。这是今晚这桩事的报酬,窝在怀里还没焐热,便又掏出去,他压下痛心,抬手指了指天,“指挥使,里头是佥帅给京城运送的土仪,虽说是不该用漕船,可......您看?”

周靖远冷笑地看着他,什么土仪!他话外之音不就是说,这是直属把总高弘略给京城权贵送的礼,让他切莫插手,以免踢到铁板么?

可他今儿偏就是来踢这块铁板的!

周靖远似笑非笑地看着马千户,随即猛地将银票掼在他脸上,厉声道:“给我狠狠地搜!”

说罢,戟指马千户,“你不是使眼色要人去寻高大人了么?好得很,今儿你便给我瞧仔细了,看看高大人的驾,会不会踏进这淮安码头!”

不多时,随行士兵至周靖远身旁耳语。

周靖远唇角噙着一抹笑意,“走吧,马千户,咱们屋里喝杯热茶。”

马千户冷汗淋漓,软倒在地。

——

已过丑时,更深露重。

淮安漕督府外却火光冲天,亮如白昼。

一名劲装侍卫手持令牌,重重叩响府门。守夜门房睡眼惺忪地拉开一道缝隙,正准备呵斥,却被门外森严阵仗骇住,忙不迭小跑着前去通报。

不过片刻,正门洞开。

漕督张惟岳已穿戴整齐,步履匆匆亲至门外迎驾。

但见一道高大身影,身披玄色大氅,负手背门而立。仅一个背影,便威势迫人。

他疾行几步,于对方身后站定,躬身揖道:“老臣,张惟岳,恭迎殿下。”

容恪闻言回身,跳跃的火光霎时照亮他英气逼人的面庞。他快步上前,伸手托住漕督的手臂,温和道:“督台无需多礼。”

虽自睡梦中被匆匆叫醒,张惟岳面上却不见半分仓促惶恐,唯有从容不迫。他侧身请道:“殿下深夜驾临,臣不胜惶恐。府外风寒,还请殿下移步堂内。”

容恪颔首,率先迈入府中。寒风掠过,大氅上的黑貂毛轻轻拂过他下颌,他心下不由生出几分满意来。

周靖远这人,瞧着是个莽夫,心思却缜密得很。想是一早便猜到他此行定不顺畅,连衣裳这等小事都考虑得如此周全。不然,他今夜若只能穿着粗布棉衣来围这漕督府,还真有几分滑稽。

待入厅堂,容恪解下大氅,随手交于亲卫,方于上首端坐。张惟岳自下首左侧坐稳。

容恪轻撇茶中浮沫,笑道:“这武夷岩茶,性温醇厚,暖胃生热,最是适宜冬夜饮用。还是督台会养生,我得好生学着才是。”

张惟岳面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殿下说笑了。殿下正值青春生发之时,我等已垂垂暮年,便只好在这等小事上下功夫,以求残躯苟延几许。”

容恪轻笑,“督台老当益壮,何出此言?我在京时,父皇时常夸赞,说督台‘老成谋国,心如明镜’,还说淮安地界上没有什么能瞒得过督台。”

张惟岳起身,朝京城方向长揖,“天恩浩荡,老臣愧不敢当。漕运上下事务繁杂,纵然夙夜匪懈、殚精竭虑,却总是有心无力。全赖圣上洪福、诸位同僚帮衬,方能不出大纰漏。老臣不过谨守本分,勤勉效力罢了。”

他言外之意,容恪听明白了:我不过一个年迈本分的老臣,事务繁杂,都是同僚上下运作。若真出什么事,你可别甩我头上。

他心下冷哼,这活精透了老狐狸,滑不溜秋。自己夜闯督府,风尘仆仆杀上门来,他却还能镇定自若,滴水不漏。

容恪将茶盅轻轻搁在几上,茶盅与黑檀案几相触,发出一声脆响。他抬眸,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张惟岳身上,一时,堂中静极。

张惟岳神色如常,只微微躬身,问道:“殿下星夜驾临,老臣未能及时为殿下分忧,深感惶恐。”

容恪扯了扯嘴皮,知这只老狐狸今夜是绝不会率先开口进入主题,只好自己开口道:“督台可知,父皇派我来两淮所谓何事?”

张惟岳面露思索,片刻方应道:“这......邸报上未曾明载,想必陛下圣心独运,私下委以殿下重任。”

容恪简直气笑,堂堂正二品漕督,若连他此次来巡盐都不知,那便也可以卸任归乡了。同他扯起邸报来,没有邸报,他们这等封疆大吏便没有消息来源了?

他冷声令守在一侧的亲卫,“你去瞧瞧,高大人请到何处了?”

不多时,亲卫押送一人踏入厅堂。来人发髻微散,衣裳略显凌乱,显然是被人从睡梦中强行拖起。

高弘略甫一进厅,目光扫视,瞧见漕督大人默默端坐下首,而上首一龙章凤姿的青年正气定神闲拨着茶沫。他心头一紧,来不及细想便上前参拜。

“臣,高弘略,参见殿下。”

容恪仿若未闻,只专注地啜了一口盏中香茗。张惟岳更是眼观鼻、鼻观心,如老僧坐定一般,纹丝不动。

霎时,偌大厅堂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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