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病村
云昭在黑暗中潜行。
她沿着一条小河而上,河床上的淤泥半干,混着鱼虾的尸体,散发出一种恶臭。
她一路跟随林英至此:临川城西、孟山脚下的小村落。村前溪流村后河,几乎每户家中都种着花树,可以想见平时安宁合乐的景象。
今天不一样。
此时瘴气缭绕,村口堆起高高的杂物,穿村而过的水流也被截断,出口均被堵死。
太阳落山了,燕子抖一抖羽毛,化为一只角鸮。
林英在黑暗中坦然前进。
村口高高摞起的杂物堆旁有一道临时的篱笆门,他开锁——那锁是官府设的,把村庄封死之后,所有官差就撤出了此地。
他进村。
从村头第一间起,门依次打开。每家都出来至少一个人,无声无响跟着林英,走向村西。
林英很满意,他喜欢秩序。
前两天还不这样,总是吵闹,有人还要上来抢夺他手中的救命药——当然做了最早的死鬼。
有那样的活力,就应该早些去供养主上。
角鸮睁大眼睛,跟着这诡异的一长队。
很快到了村尾,三丈见方的空地上燃着火堆,晨时云昭见到的另一小队驻守在此。两人一见林英来,便迎上去,替他打着火把。
林英转头,面向村民。先是扫视了一圈诸人面容:急切地、惊慌的、充满希望的。他仔细品味了一息。
恐惧、猜疑,高压之下迟早会爆发的暴力甚至杀戮——正是此刻最需要的东西。
从前他挑着最虔诚的人给药,这群人摸出来规律,今日一个比一个恭敬。
他决定修改一下规则。
整个村子紧绷着,等着他开口。
林英在烈火下宣布:“今日家中只剩一人者拿药。”
纠正一下,他在心里微笑,我喜欢制定秩序。
然后享受新秩序诞生时产生的,前所未有的慌乱。
-
最简陋不过的煤油灯,冒着有气无力的黑烟,灯头上那一点烛火微弱地喘息,大有撒手西去之意。
床榻上的老人亦然。
她拥着破旧的单被,靠在床榻上。她老花了很多年、也病弱了很多年,已经习惯从床上往外望去的这方寸模糊的世界。
儿子出去拿药了,她念叨,声音她自己都听不清楚:
“菩萨保佑……仙人赐给我儿救命药……菩萨保佑……”
在寂静里她机械地念叨,念头轮转间,她甚至感谢了一下菩萨:她知道自己病入膏肓了,趁着这个时候死去也是好事,以后也不必再拖累儿子……
旧木门“吱呀”一声,儿子回来了。
老人费力支起身,急切地等他进门来。
一双原本是通红的眼睛,淡黄的水膜覆着,让那血丝稍微朦胧了些。
“没……?”
儿子摇摇头,他蔫头耷脑地进来,坐到桌旁。
母亲仔细想,想讲些话来安慰儿子。漫长的沉默里,儿子先开口:“他们今天立规矩了。”
这话没头没脑,母亲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一个茫然的回答:“啊?”
儿子抬起头,他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直视着母亲的眼睛:
“他们说,药给家里只剩一个人的。”
母亲花了很久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她迟钝地点点头,这让她的死变得更容易。我现在没有力气,她想,上吊是不行了,抹脖子应该可以。
我先坐起来,想办法拿到灶台上的菜刀。
她刚起身,那动作在儿子看起来形同挣扎,于是一个黑色的影子迎上去,母亲背后一空——枕头被人抽走,她一下子仰倒,头磕在薄褥上。
“娘,”这个黑影说,“你救救儿子。”
陈腐的气息蒙上来,然后是粗布:黑色蓝纹,她三十年前织来做枕头的。枕头内的荞麦壳簌簌作响。
母亲没有动静。
这个瘦弱的中年男人松了一口气,他稍微放开一些力气,枕头仍在母亲脸上蒙着。就在这时,一只枯槁的手颤颤巍巍抬起来,接着那衰老的躯体动了。
母亲开始挣扎。
他狠狠摁下去,下意识,下死力。此刻头鼓胀着、耳朵也鼓胀着,像是小时候在河里游泳,河水灌到耳朵里,隔开了外界的声音,只剩脑海里轰鸣一片。
他没有听到风声,狂风从院中骤起,掀起破木窗,狠狠砸到他的背上,窗角精准地砸到他的后脑。
他倒下,枕头仍被他死死攥在手里,于是也随着他滑到一旁。
老人挣扎着抬头,一只角鸮立在窗台,见她抬起头,振翅飞走了。
-
谢不拙在看书。
他今天在竹子花的客栈开了间房,两位妖怪给他留了最里面最僻静的那一间。竹窗开着,他稍一扭头就能看到官道。
看到第五次的时候,一直拿在手里的玉微微发出光亮。
“是云昭吗?”他问。
“谢前辈!你没睡!”一种好像是抓住救命稻草的气声,“我长话短说,我追踪魔族小头目到一个村子里。这个村子人都病了,魔族的人每天给他们药,一天五份,而且……”
她似乎有点难以启齿:“每家只能得一份。”
谢不拙了然。
“我应该怎么办?”云昭问,“我想着直接抓了那个小头目,他未必肯给我药,又怕惊动他背后的魔。但我怕一晚上下去,他们村又要死不少人。
“谢前辈,你知不知道这种病的药方?”
“什么病症?”
“四肢无力,眼睛红红的,严重一点的就从眼睛里流黄水,然后失明。从眼睛开始溃烂,接着往外蔓延,人很快就疯掉了。”
“我知道,”谢不拙答道,“我说,你记。”
四味药,三味人间都好找,独有一味代目珠,生长在魔界大渊之下,人间难觅踪迹。
“我走一趟魔界吧,”云昭道,声音中的焦急已经掩盖不住,“驺虞日行千里,我来往一次很快。”
等待她的是沉默。
谢不拙捻着玉。
“不用,”他说,“我认识一个居于人间的魔族,他是大夫。”
红衣商人方才睡下,便被一阵叩门声惊醒。
“谁呀?”他胡乱一裹外袍,不耐烦地打开门,一见来客奇道:“哟——不是等心上人相会呢吗?怎么会我屋来了?”他往来者身后张望,“没等到?为了等她,都不回山顶睡啦?”
“明朱,你还有代目珠吗?”
“有,”明朱收起揶揄的神色,“你要?”
“等会会有个穿白衣的女孩子到金陵城西的药铺,你即刻回去,她会告诉你姓谢的让她来买药。不要多说,把药给她。”
“行。给多少?”
“一个村子的用量。”
“好。”明朱推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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