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户帖

【他爱之欲其生,恶之令其死,她都清楚。】

青雀几乎没有听见楚王的问话。

宋家——霍玥——竟没一并给楚王身契??她是怎么想的?她是忘了,还是故意不给?

从来各家互赠下人,身契是一定要同时带过去的,否则,往小里说,是窥探别家私密,往大里说,甚至是明着安插细作。何况宋家向楚王献美,本就是为缓和两家因血仇冷到极点的关系。楚王的恨意未必稍减,她不信霍玥不知,可为什么明知这事的紧要,霍玥却不赶着派人把身契送来?

是,是。她是在第一次和楚王欢好那夜,甚至更早之前,便明白了所谓的“主人”也只是普通的人。既然是人,就会有懦弱、丑陋、狠毒、不堪,就会有私心,就会犯错。但这个错也太……

她恍惚了多久,楚王就等了多久。

直到她蓦然回神,想起楚王似乎问了一句话她还没有答,而她因没听见,所以不知道他的问题是什么的时候……楚王才淡淡提醒:“你来之前,他们都吩咐了你什么?”

青雀微怔,旋即,缓缓吐出口气。

这一问,终于来了。

楚王为何现在才向她查问——此情此景,或许不该认为这是“审问”——她不得而知。她也无法揣测,楚王是否会疑心她的回答。可这个问题,相比于她身上那个还只有她自己知道的、想藏至死亡的秘密,只是再微小不过的一件事。而她也早就决定过,没必要为霍玥遮瞒。

正视楚王的眼睛,她从霍玥去后院找她开始说起:“殿下去康国公府那日,傍晚之后……大约是酉正二刻到酉正三刻,霍娘子红着眼圈来找我,说有一件事着实为难,要我帮她。”

她说得很细也很慢,几乎把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完全还原,甚至没有隐瞒她问霍玥的,“我会死吗?”和她说的,“我是府上送去的人,或许一眼不顺,便会被斩于刀下。”

“但你还是去了。”

楚王不对青雀曾如何想他做任何评判,只说:“你与霍氏十余年的主仆,既然怕死,怎么不先求求她。”

“这之前,还有什么。”他问。

“还有——”青雀攥了攥手,“其实,在霍娘子来找我之前,我、我听见了她和宋……宋檀的商议。”

此刻,她又庆幸自己还没来得及提到“求娘子放良母亲和妹妹”。

她想瞒住自己重活一世,又不想让楚王再多怀疑,不免还是紧绷起来:“他们、他们说,‘纵有风险,一个人头怕也够了’。”

这个解释,足够了吗?足够让楚王满足了吗?

“所

以我知道她心里已经不介意我死。我强求留下只会让她更厌烦了我更无立锥之地。”

为什么上一世的她没有再多一些耐心再多听几句便能知道霍玥对她的真实想法?

是不敢吗?

为什么如此软弱?

她深深地低下头不愿把这一刻的悔恨暴露在楚王面前。

但看在楚王眼里便是她已到极限抗拒去细想那一刻的痛苦。

遭到背叛的痛苦。

“我知道了。”

他语气依旧疏淡虽不再带着常有的嘲讽说出的话却也并不动听:“她饿着你的时候你就该看清了。”

不青雀心想那时才是晚了。

她不能说的上一世在她和楚王之间造成了一些不能解释的误会。她莫名地有点想笑。

不过这笑有些不合时宜她忍住了。没忍住的是一个在她心里盘桓了两日的问题:“殿下是怎么看出我被饿过的?”

难不成他也有火眼金睛?

但话音才落她心里就生出后悔。

若楚王起了兴致详查或许会查到这一世的她根本就没受过长达数月的饥饿反而从被选到霍玥身边起就一直是随着主人吃穿或许说一声“锦衣玉食”也不为过。

他会不会以为她说谎进而猜测她其实是个满口谎言的、不值得相信的人?

而此时后悔已晚。

片刻沉吟后楚王已经开口:“边关苦地、战乱之时多得是挨饿受饥的人。”

他说:“你看饭菜的眼神和他们一模一样。”

青雀一时沉默。

她的人生从生到死从上一世到这一世都只是在京城的几座府邸、几所院落里打转。这些院落和寒冬京郊里那间丈尺之地的房屋就是她生命的全部。

而楚王他从出生起

这一切的区别从一开始是因为他生而是天潢贵胄、圣人之子而她只是奴婢和奴婢的孩子。

她似乎应该像不服霍玥和宋檀一样也不服他的冷淡、高傲与嘲讽一切、目空无人。她会想如果她也拥有霍玥和宋檀的出身她做得未必比他们差甚至会比他们更好。

可楚王这个将饥民的眼神记在心里的楚王这个征战南北平定四疆的楚王……

京中有那么多皇子、亲王、郡王那么多的功勋后裔、文臣武将为什么只有他做到了平定东夏?

青雀悄悄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

他也在沉默。

他没有再看她眼神放空不知正想什么。或许是西凉或许是东夏也或许是姜侧

妃?

青雀也不知道她该不该希望楚王是在想她的身契。

她当然不想身契一直留在霍玥手里。可如果楚王真去要了身契会不会一并牵扯到阿娘和逾白?

烛心“噼”地爆了一声。

“殿下!”有人在十丈之外高声回话“贵妃娘娘派人来了!”

青雀立刻站了起来。

“谁?”楚王命“让他进来。”

昭阳宫来的是一位云贵妃身边的亲信女官。她低着头迈进房门一礼后便回道:“大姐儿发了高热娘娘请殿下立刻入宫。”

“怎么突发高热?”楚王站起身“昨日不是还好着。”

“这里不便细说还请殿下先入宫为好。”女官道。

楚王没再多问几步走出房门。

女官忙跟上去。

但这里是新来的娘子的屋舍出门之前她不免向后多看了一眼正撞见新人抬起的脸。

这、这——女官的脸顿时失去了镇定恭谨嘴张成了一个很大的圆——这人不是——

这是青雀到楚王府后见到的最夸张的震惊表情了。

到女官走远、看不见房间里的时候她没忍住侧过脸轻轻笑了一声。

侍女们围了上来恭声问:“娘子现下要做什么?是沐浴还是?”

“先把我的画再添几笔。”青雀心里高兴只是碍于大姐儿正发高热没有表现出来“然后再洗澡。”

这还是她来楚王府后第一次自己过夜。

虽然与楚王欢好很快活没有一瞬不在快乐她也喜欢和他同寝可与他同处一室她总是还会有些不自在的。

他不在

多好啊。

画下今晚的最后一笔青雀端详了片刻正在想明日该怎样落笔有人快步进来回道:“娘子柳孺人来了。”

“快请!”青雀忙说。

她迎出去柳莹也快速地走过来。

四手交握不待青雀相问她已开口说:“听闻宫里来了人殿下就走了。若是宫里这次来人与大姐儿有关不知娘子方不方便透露一二。若不方便我也不愿为难娘子只当我没来过。”

“这……”

青雀想一想握住她的手向里请一起来到严嬷嬷面前。

柳莹心领神会当着严嬷嬷的面又把话问过一遍。

“原来是为这事。”严嬷嬷叹道“是该告诉孺人一声:大姐儿发了高热所以娘娘叫殿下立刻入宫。”

“原来如此

……”柳莹喃喃。

“那位女官没说大姐儿是为什么病的,但没有特地去找孺人,想必和你无关。”青雀宽慰道。

“只盼着大姐儿能早些养好。”柳莹点了点头,颇有些心绪重重。

她并不多留,连番道谢后,便告辞回去。

青雀坚持送她到院门。

“方才,真的多谢你。”虽然已经道谢了数次,柳莹仍然觉得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感激,“我——”

“孺人不必再客气了。这于我,不过举手之劳,也并不是我告诉的孺人,却或许能让孺人安心睡个好觉。”青雀低声,“我……再说几句逾越的话:选孺人抚养大姐儿,是殿下和娘娘定的。现在人还没来,有什么事,应也与孺人无关……别太烦恼了。”

“我明白,我明白……”柳莹紧紧握了握她的手,“我去了,你也快睡吧。”

正是起风了。

“夜里凉,别为我冻着了身体。”

青雀目送她走远,回房沐浴,准备安寝时,楚王已在大姐儿的床前看了许久。

这个还不满三周岁的孩子,他已经整整一年没有见她;这个宋权的孩子,生得和她母亲已有六份相像;这个烧得满面通红、嘴里含糊说着梦话的孩子……

“上午才说要送她回王府,下午就烧成了这样。”云贵妃轻声说,“你父皇要来了,你想好怎么说话。”

皇帝果然很快到了,来得比云贵妃预料的还快。她忙迎过去:“边防大事要紧,我们又让陛下烦心了。”

“不必说这些话。”皇帝摆手,快步走入大姐儿房中,边问,“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是忧虑惊惧之故。”

在母亲回答之前,楚王转身下拜:“是儿臣无能。”

皇帝脚步一顿,看儿子又跪了他,稍有些惊。

“哪里是你的不是!”明白了这话里的意思,他忙道,“这,哎!这也是、是她自己的母亲做的孽!”

“阿昱,”云贵妃道,“先让陛下看看孩子吧。”

楚王站起身,立在一边。皇帝对他点点头,向孙女的病床走过去。

这个孙女,和他最小的儿子差不多大。

两三岁的孩子,喜怒哀惧,做不得假。不管她是不是怕回楚王府,总归,是一定不敢离开昭阳宫的。

“不然,就等她再大几岁……何必着急。”

皇帝四处看看,抬起手又放下,最后,只给孙女掖了掖被角:“柳氏到底身份低了些,还是得有个可靠的人照顾她。”

“等她好了吧。是去是留,看孩子自己怎么想吧。”

云贵妃从侍女手中接过湿棉布,找出大姐儿的手,轻柔地擦拭她的手心,又叹:“其实,这么小的孩子

能懂什么无非是在这里住得熟了。”

虽做过二十几个孩子的父亲但对照顾幼儿皇帝的确不甚熟悉。

爱妃给孙女擦手降温他怕添乱不敢接手便还是看自己长大了的儿子:“大姐儿这样不如让宋家的人来看看?”

云贵妃手上动作不停也并不看他们却竖起耳朵听儿子会怎么答。

“宋檀是她亲舅舅。只是他身为外男独自入内宫不便还是叫霍氏来。”楚王道。

这一个“只是”听得云贵妃眉心跳了跳。

而皇帝已欣喜开了口:“是、是!有亲舅母来也是一样!”

“那我这便派人去康国公府让霍氏明日过来?”云贵妃请示。

“都交给你!”皇帝宽慰地笑着。

“恰好我还有一件事想托阿娘问霍氏。”楚王突然说。

“什么事?”云贵妃忙看皇帝。

“你说。”皇帝命。

楚王不想称青雀是“**”。但父皇阿娘对她还不熟悉又在议事直呼她的名字便是贬低。

“康国公府送我的**是霍氏的陪嫁。”他语气僵硬“但已经四日宋家却还未有身契送来。”

他道:“还请阿娘替我问一问。”

“姜氏?”云贵妃一惊。

“姜氏?!”皇帝也微微色变。

父母的反应在“**”二字说出口时楚王就预料到了。但即便知道他们会误会一股燥意还是难以避免地涌上他眉心让他狠狠地闭上了眼睛。

“不是‘姜’。”他说“是‘江’。”

“‘一江春水’的江。”

两句话的时间足够帝妃从误解中回神。

可即便此“江”非彼“姜”云贵妃的神色依然隐隐透出警惕而皇帝同时说出了她心中所想:“这也太巧了。”

他兀自琢磨:“怎么就都姓‘江’呢。”

“那也要问霍氏和宋家。”楚王语带轻嘲。

云贵妃连忙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许再说。

转向皇帝她轻声开口却是在替霍氏说情:“霍氏那孩子从小也常来宫里我看不是那么不懂事的人或许就是忘了。待我明日问她一声把身契拿来就是了。”

“都多大了二十几了还是‘孩子’?”皇帝便说“都成亲几年了学会给人送礼送人求和了却不知道一并送身契!便是真忘了四天还没想起来?那我倒要问一问霍家的家教!”

“陛下别太生气。”云贵妃忙说“那孩子——若我没记错——才二十岁比阿昱还小两岁呢怎么不是孩子?她又是永兴侯老夫人亲自养大的教养必定错不了

,她是宋二郎的夫人,陛下这么说,不是也让他难堪吗。

皇帝正是不想怪宋家,才顺着骂到霍氏头上。

可经贵妃一提醒,他便不能忽略,霍氏亦是太后血亲,正是太后亲妹妹的孙女。

永兴侯老夫人,正是他的亲姨母。

无言片刻,皇帝无奈叹气:“宋檀这……哎!

“这孩子,往日看他聪明,竟在这事上糊涂。他叹道,“明日,你把霍氏好生教导教导,让霍氏回去,把这话也告诉他。

“连家中些许小事都粗心至此,让朕怎么——摇了摇头,他没再说下去。

“是。云贵妃也并不追问皇帝的未尽之言。

她只又说:“毕竟霍氏年轻,怕不经事,既叫了她来,不如把宋二郎一并叫进来吧。也省得她回去传话,有什么遗漏、添减,叫宋二郎误会,反倒辜负了陛下的苦心。

“这倒也是。皇帝便说,“就这么办。

毕竟朝事疲惫。他再陪了孙女片刻,便被云贵妃请去安歇。

楚王独自在大姐儿病床前坐了一夜,并不知道那名叫他进宫的女官,择机对母亲回禀了“**与“姜氏有八分相似的容貌。

他也不知道,皇帝寅正起身、预备早朝的时候,云贵妃用隐隐不安的、强装镇定的语气,半吞半吐对皇帝说着:“只姓氏同音,还能说一句‘巧’,可连容貌都有七八分像,偏还是宋氏本家送的丫鬟……这也太过于巧了。那**既和姜颂宁如此相像,怎么姜颂宁才入王府的时候,宋氏不把她也接过去?虽然这样手段是毒了些……先试一试,也总比直接让姜颂宁母子双亡惨死的好。这还能说是宋氏大家出身,身有傲骨,旁人再多也罢,只不愿接**进府争宠。可宋家既有心求和,又怎么偏把这个人藏了一整年呢。

“如今阿昱爱着她,好容易人才有些精神,

如日灯烛里,皇帝坐在床帐的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接过爱妃递来的棉巾,半晌,他轻轻应下:“也罢。

……

下午,当霍玥和宋檀分别从康国公府和中书省被叫到临华殿时,楚王已不在大明宫里。

夫妻二人恰在昭阳宫门前相会,谁也不知云贵妃为何突然叫他们来。

宫禁重地,岂敢多言。

宋檀深深低着头,一眼也不敢多看身旁宫人和四周景象。

临华殿台阶虽高,却不比含元殿、紫宸殿的巍峨。可他脚步还算轻松,心里却愈发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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