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葡萄落日和金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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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纯的心跳映着听筒里的电流声,直到电话自动挂断,对方关机的提示音潮水般涌进她的耳朵里。

当时的记忆被面前的潮水声音密封保存,易纯心底因回忆突然爆发的情感被击退,在电话挂断后的几秒钟时间里,她获得一种坦然的安全感。

如果电话被接通,她不确定要说些什么。无论是闷热的夏天还是难看的成绩单都让她产生逃跑的冲动。

对面半山处灯光依旧明亮,在蒋域带她过来的途中,她被海风吹成一只气球,里面填充好的勇气一点点跑光,最后成为混在沙土堆里干瘪的橡胶制品。

易纯将手机还给蒋域,蒋域没有立即接过,提议过几分钟再打过去,可能手机没电,可能在忙别的事情。

沙滩上寥寥几个穿着亮色的游客,不远处的环海公路上有几盏路灯,洒过来昏黄的颜色让易纯心头一动,家里的院子有盏老式灯泡,夜晚亮起来的时候整座院落都是黄澄澄的日暮,就像金黄色的日光泡在王丽华酿的葡萄酒里那样。

易纯走前半个月,王丽华刚把酒罐子封存好,告诉易纯再过不久就能尝到葡萄酒的味道。王琴回到小镇之后,易纯每天下午都要偷跑到厨房,将没酿好的葡萄酒搬出来,玻璃罐光滑明亮,她趴在桌子上,看着日落掉进玻璃罐里,变成一颗缓慢落下去的紫葡萄,带起来一连串透明的气泡,她撅起嘴唇轻轻吹气,当一条泡在葡萄酒里的金鱼。

那是王丽华突发奇想的首次尝试,可她最后还是没能喝上一口葡萄酒。她们在电话里所言不多,谁也没有提起那罐被遗忘的葡萄酒。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说说你不开心的原因。”

一直保持安静的蒋域突然开口。

易纯的手指反复摩挲手机侧面,上面微微凸起的触感发出一点声音,其余便是游客的说话声。

这只不过是一个很寻常的晚上,她和蒋域又在对着一片阴霾蓝发呆。

她不介意蒋域知道自己的成绩,甚至对此感到无所谓,在蒋域话音落下去后,她脑子里盘旋着一个问题:她要怎么将背后不开心的因果关系准确描述。

“没有不愿意,”易纯摊开手,看自己的掌纹,再虚握,“蒋域,其实我不想回家。”

蒋域看她垂下的眼皮,露出一小片扇形状的眼尾。王琴眼窝很深,三层眼皮显得眼睛很大,易鑫河单眼皮,到了易纯便是开扇型的内双,很窄的一层,只有眨眼或者垂眼的时候才变得明显。

这个特点或许易纯自己都没有发现。蒋域看了两秒,说:“也不想留在这里。”

易纯点头,“你知道吗,我家住在一个很小的镇子,两条街,一家破落的剧院还有几排梧桐树,一到夏天青蛙和知了叫得人头疼,冬天又很冷,你有见过皴裂的脸吗?”

“南方肯定没有,在北方很常见,”易纯两条胳膊撑在背后的沙滩上,“我经常见到冻伤的脸。”

小孩子脸颊上被冻伤以后会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可是他们的眼睛又很亮,黑亮清澈。

“我在电影里见过,”蒋域回想,“天气太冷。”

易纯摇头。

蒋域并不了解,问她原因。

“太穷了,”易纯看见夜空里闪过一颗星星,想不起这个方向是不是北斗星的位置,“他们的爸爸妈妈夏天不会回来,冬天也不会回来,他们留守在那座大山里。”

易纯没有留守过的经历,在她幼时并没有关于亲生父母的记忆,有王丽华就谈不上留守。她记得从秋天开始,王丽华就要往她手上还有脸上涂羊油膏,这在当年价格不菲,王丽华没有很多可以谋生的手段,靠着她裁缝的一针一线尽最大努力为易纯织好一张通往外界的网。易纯全都明白,她踏着那张网摇摇晃晃地奔跑,只是她现在也变成一个留守儿童,王丽华是留守妈妈。

滞后的不适应与难过,全是在她清醒知晓一切的情况下产生。而蒋域却提起跷跷板的另一边,“你妈妈很爱你。”

易纯忽然看向他,他说话的时候眼神平静安稳,在持续注视的同时,易纯注意到他漾起来的笑。那一刻她不确定蒋域在想什么,如果她足够敏锐,或许能感知到蒋域撕裂的气息,并体会到他受潮气鼓舞即将倾倒出来的情绪,但他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在之后不久,易纯再次想要变成透明的风,回到这个故事开头,主动问一句“那么你呢?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人这一生要拥有多少底气才能足够应付这个世界,易纯不知道,王丽华没能教给她,蒋域告诉她底气或许来源于自己。

易纯却笑,问他对这句话的信任度有多少。

蒋域开玩笑道:“大概只有百分之七十。”

“剩下的百分之三十去了哪里?”

蒋域顺着她的话思考,眼里带着温润的月光,最后摇了摇头,指了下手机,“可以再打一次。”

在他笑着的眉眼中,易纯将王丽华脸上的皱纹还有阿彩的跛脚联系在一起。

母亲是具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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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易纯感到意外的是,王琴并未对她的成绩多说什么,反倒是易鑫河反应激烈,没收住脾气的时候手掌往茶几上一震,旁边的玻璃水杯打了个转掉到地面,飞溅起来的玻璃渣划破易纯的耳朵。

王琴大叫了一声,拉起坐在对面的易纯,嚷嚷着问易鑫河想干什么。

易鑫河表情怔住,听到王琴的指责后略显心虚,脸色迅速变化,伸出去的手又收回,嘟囔一声“我没留心。”

玻璃渣划到耳朵时,易纯并没有反应过来,在感受到疼痛前一秒钟,她耳朵里还是易鑫河忍不住说落她的声音,随后便是王琴跟易鑫河互相斥骂声。

她只觉得周围全是泡了水的跳跳糖,五颜六色地、劈里啪啦地吵个不停。

“别吵了。”

易纯说。

跳跳糖炸开水面,易纯站起来,感受到有热流从耳朵里缓缓流出,犹如温暖的触手爬到她的脖子上。她闭了闭眼,最后拧开门出去。

公寓外面有家职工医院,护士帮她清理伤口的时候易纯看到窗户外面步履匆匆的王琴,别过眼神没有说话。

护士见她年龄不大,问她家长在不在。

易纯摇摇头,说他们今天上夜班。

护士见怪不怪,说:“伤口挺深,再深一点就要伤到耳道里面了,跟家长打个电话吧,医生说需要消炎,免得半夜起热。”

易纯:“拿点药就好了。”

护士挺生气地教育她不懂得关心自己身体,得知她未成年以后直接让她背家长的电话号码,要打给监护人。

王琴进来的时候护士刚结束对易纯的教育,易纯低着头,右耳朵红红的。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彼此都没有先说话,护士先反应过来,表情不太好地看向王琴,“这小孩家长是吧?”

易纯抠抠手指,很想挠一下耳朵。护士说了王琴几句后让她们赶紧去领药。

“你一声不吭地跑什么,”到了外面的走廊,王琴开口询问,“我找你好久,小姑娘耳朵有什么毛病怎么办?你妈.....”

她停下来,抿抿嘴,“你坐着等我,我去给你拿药。”

易纯鼻间萦绕药水的味道,这种味道她以前好像在易鑫河身上闻到过,或许不是同一种药,但刺鼻是它们的共同点,都不太好闻。

她点头:“好。”

王琴的背影消瘦,不到一米六的身高夹在几个高个男人之间,排队的时候在看药单,偶尔回头看一眼易纯,担心易纯再次一声不吭地跑掉。

等针扎进易纯的血管里,两个人沉默地对坐几分钟,消毒水的味道混杂泥土翻新的味道,易纯抬头看见斜对面没有关紧的窗户,宽厚的芭蕉叶微微晃动,她心想这里是不是又要下雨,实在不想再次经历一遍困在公寓的阴窒日子。

在收回目光的时候与王琴看她的视线错开。她无聊地观察自己血管的颜色,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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