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酒药很有效,费鲁南特没劳烦另外两位同僚,晚餐结束后就步伐稳当地自行走回建筑部加班去了。

哈瓦娜跟艾玛理了一遍自己的工作排班,说之后有空一定来找她玩——啊不,当然是为了增强女巫身边的警卫力量,荷尔贝拉如果有事要和她换班随时招呼——说完这些就心情颇好地走了。

她当晚也喝了点酒,但不算多,只是脚步更轻飘。

荷尔贝拉陪同她回到房间,交给了艾玛一只纸折的白鸽。

只要折一折纸鸽的翅膀,对着纸鸽说话,那声音就会被记录下来,再松开手,纸鸽就会飞到荷尔贝拉身边。

如果有什么事,随时可以用这方法找她。

同一层有各式各样功能的房间,却没有其他客房。

除了“女巫的房间”,主殿似乎不设置其他卧房,祭司和其他职员们的宿舍都在侧楼,荷尔贝拉如果要休息,仍然要回到自己侧楼的房间。艾玛多少觉得有点奇怪。

荷尔贝拉和她约定了明早的时间计划,便向艾玛告了辞。

艾玛在沙发上翻了会儿书,灭掉了吊顶的灯盏,起身走到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

那些暗淡的光点一星星从黑暗里上浮,点缀在起伏的建筑间,仿佛星空撒下的倒影。

艾玛在书上读到过,人类最早在黑夜中燃起火光是为了驱赶野兽。

沙漠绿洲中的灯火彻夜不息,总有一片地方的歌舞欢笑直到天白才沉睡,不知道是出于被光明笼罩的胜利的喜悦,还是仍然蛰伏在本能中的对夜晚的不安,才不得不用人造的光热来填补那片空寂的惶惶然。

而月神向阿瓦托芬许诺安宁,因此无需那些惴惴的火光。

主殿的守备严密,地砖下压着设置有各种警报条件的层层魔法阵,许多护卫在交班巡逻。

但那些巡逻的脚步连同呼吸声都传不到女巫的房间,使这里寂静得仿佛漂浮在真空中。

夜晚又轻又沉,像湖泽的水波将她托起。

艾玛在这片寂静中呼吸着,却从未觉得如此放松。

天色破晓不久,荷尔贝拉就回到了女巫的房间门口待命。

她习惯早起,即使并没有早起的必要。

脚步声很轻地落在房门前的地砖上,荷尔贝拉思绪飘游了一会儿,正思索要想些什么打发时间,就听到了身后从房间内传来的扣门声。

笃笃。

从门的另一侧向她叩问,像鸟喙敲动空心的木桩。

随后房门自己向内退开了一线,白色的纸鸽高举翅膀,挤着身子从门缝间飞出来,落到她手上。

没有上下颌的纸鸽挤了挤自己扁扁的嘴,发出艾玛的声音:“早上好,贝拉。请进。”

荷尔贝拉捧着纸鸽推开门,落地窗的帘子没有拉上,浅浅的晨光在昏暗的房间内漫散浮动。

床上是空着的,被褥平整,背着房门的长沙发扶手上却垂落了几缕黑发。

“早安,女巫殿下。”荷尔贝拉说,“我打扰到您了吗?”

“没有。”艾玛的声音从沙发后越过来,“我已经醒了。”

荷尔贝拉关上门,走到沙发边。

艾玛拿靠枕垫着脑袋,躺在沙发上看书。

沙发旁茶几上的照明灯被扭动了灯颈,让它发光的石头尖端正好抵在艾玛翻阅的书页上。

“您没睡?”

“在沙发上休息过一会儿。”

艾玛的声音里没有熬夜的疲惫和未醒的倦意。

她翻过一页纸,在书本间夹上了一枚干花书签,从沙发上坐起来,身上的薄毯有一半滑到了地面。

她倚在靠背上,看了会儿窗外正在醒来的城市,打了个哈欠。

“我们出去走走吧,贝拉。”艾玛说。

时间尚早,走出主殿的回廊后遇见的人仍然寥寥。

艾玛对荷尔贝拉道:“我们约定的是八点,你七点还差一刻就到了。”

“抱歉,我下次会迟一点。”

“你平时都起得很早吧?我这边计划比较松散,不用那么着急。你可以多休息一会儿。”

荷尔贝拉沉默了一会儿,才犹豫着答复:“感谢您的好意,殿下。我已经习惯了现在的作息,到了固定时间之后就睡不着了。我早上去过一趟巡防营,确定没有需要我处理的事才来找您。”

她说完,有点忐忑。

艾玛点点头,反而问起:“食堂已经开门了吗?”

“神殿的食堂……部分有特定营业时间段,也有的从不关门,方便轮班的职员和守卫用餐。”

“诶——不错啊。”

艾玛想起在费拉约尔斯时多次半夜溜到厨房觅食的经历,被抓包的话会得到嘉兰出于身体健康着想的劝诫。

月神女巫的体质不太一样,这没法对嘉兰解释。艾玛虽然胃口不大,晚餐吃饱后,深夜还是容易饥饿,加上偶尔嘴馋。

西里斯对她在自己房间和隔壁雪莉莫妮卡房间里藏的零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偶尔还会亲自送点慰问夜宵。

嘉兰没想到自己要面对的不止有缺乏健康管理意识的小孩,还有缺乏健康管理意识的大人。

拿着被魔法熟练地撬了厨房门锁的铁证对着西里斯质问,收获对方一句轻飘飘的答复:等你什么时候也能拿出做人榜样的健康作息之后再谈。

艾玛很为难,希望他们不要为此产生矛盾,只能将深夜偷吃的事做得更加隐蔽。

如果费城的领主城堡也有像月神神殿这样深夜不关门的食堂,或许问题就好解决得多了。

度过身体发育的成长期之后,艾玛已经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容易饥饿,甚至连食欲都产生了明显的消退。人似乎总在不再需要答案的时候才会轻易捡到曾经遍寻不得的钥匙。

荷尔贝拉找了个食堂的方位,带着艾玛穿过一条横亘在两幢楼间的露天连廊。

清晨的空气微微湿润,远处传来鸟雀的鸣叫。

一声异常清亮的鸟鸣突兀地划破空气,恍若从鸟群鸣声的底噪中挣脱出来,由远及近地拉长成渐强音。

艾玛回过头,试图寻找那声鸟鸣的来源。

荷尔贝拉伸手护了护她,却没有摆出警戒姿态。

艾玛心中一动,感知到了附近的另一道呼吸,鸟鸣声正冲向那个方向,经过她身边时带动气流,然后倏然落下。

在那鸟的爪子碰到它主人护臂的一瞬间,空气像水波那样四散溢开,显露出一个悬空站在那里的少年。

少年一双大而明亮的、猛禽般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艾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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