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氏也耐心相劝,“你家娘子那么聪颖,哪能叫自己吃了亏去?我们先把该做的事做完,回去你再告诉她,不然,万一你家娘子听完还是要嫁,岂不是误了事?”
雪信一听,似乎也有几分道理,她毕竟年纪小,自顾自在原地生了会儿闷气,见众人手上都忙碌不停没人睬她,忸怩了几下,也就上前加入了。
*
浔岚书院里,岑夫子正怫然跽坐在案前,头扭向一边,不去看跪在面前的严朝闻。
“夫子,学生知错了!”
“夫子,学生知错了!”
“夫子…”
严朝闻跪得笔直,面露坚毅之色,扬声一遍遍说道。
岑夫子终究不忍,重重叹了一声,皱眉道:“朝闻啊,你可知,我带你入司马府,是何意图?”
“学生知道,夫子想要为学生引荐…”
“啪!”不等他说完,岑夫子重重拍案,“你既然知晓,为何还要去招惹那谢三郎君?”
严朝闻顿了须臾,旋即像下了某种决心般,一字一句道:“他侮辱圣贤,侮辱书院,是可忍,孰不可忍!”
“小不忍则乱大谋!”岑夫子痛心疾首,“若是不能成事,争一时口舌之快,即便胜了,又有何意义?那谢三省纨绔名声在外,举止狂浪,朽木之才也,你又何苦与他争辩?你被赶出司马府,丢我的脸事小,坏你名声事大!”
“是,学生让夫子失望了。”
“唉!”岑夫子又重重叹了一声。
严朝闻阖眼片刻,再睁开时,眸子里已是暗流涌动,声音也变得低沉,“学生愿如夫子所言,打通关节,助力折桂之路,是否还来得及?”
岑夫子一惊,“你此话可当真?”
“夫子苦口婆心几番规劝,个中道理学生并非不懂,只是,只是过不了心里的坎。”严朝闻眉头拧在一起,片刻之后又纾解开来,“可如今,学生想明白了,入不了朝堂,不能为百姓谋福祉,读再多的书,也皆是空谈!”
“好,好!”岑夫子连叫几声好,可一想到他的家境,似乎并不宽裕,又忧心忡忡道,“可这条路,非堆金积玉不可得,你可想好了?”
严朝闻低头看了看袖中,殷妙筠叫人送来的那支,价值不菲的鼠须笔,此笔笔杆圆润光滑,笔尖挺健,写起字来笔锋苍劲,实在是稀罕之物。
就这样一支笔,能抵得上他家小半年的吃穿嚼用。
他紧紧攥住笔杆,点头道:“学生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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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这点事说了半天了,烦都烦死了!”殷妙筠一脸不悦打断道。
孔易真正说到兴头上,却也不得不闭了嘴。
这几日,坊间妇人聚在一处,说的都是苏家四娘子如何貌美娴雅,如何恭谨柔顺,合该配身份尊贵的谢三郎君云云,原本那些没头没脑的污蔑和谩骂,在那场轰动全县的下聘礼之后,也都烟消云散了。
苏韵俨然成了郧乡县第一娘子。
孔易真自然看不惯,在路边与人争辩了几句,谁知那些市井妇人,个个都不是吃素的,日日张家长李家短练就的三寸不烂之舌,你一言我一语,将她怼得哑口无言不说,竟还充当长辈教训了她一番,说她善妒,说她心恶,还说她没有半点福相。
本想跑到这来发泄发泄,谁知发泄不成,又被数落一通,她更窝火了。
平日里殷妙筠也没少听她抱怨,大多数时候都不怎么吭声,全当捡个乐,心情好时还会发挥钞能力,直接帮她解决问题,也怪她倒霉,今日无所不能的殷娘子,心情也很糟,没那个耐性听她絮絮叨叨个没完。
原因是,这么久殷勤地给严朝闻送这送那,却连个笑脸都没赚到。
今日一早,竹青给书院其他人送笔墨时,其中一人忍不住劝道,严朝闻是个死脑筋,认准的事八头牛也拉不回来,他不愿与商女有牵扯,就不要白费力气和钱了。
竹青把话原封不动传回来时,殷妙筠直接掀了案。
她也知此人是好心,可这一句话,就断送了她和严朝闻之间的可能,实在是让人感激不起来。
孙五娘在一旁察言观色,知道此时并不是开口的好时机。
本打算按耶娘的嘱咐,适时提一提殷氏开新铺子用花的事宜,见此情形,也只好先保持沉默。
“娘子!恭喜娘子,贺喜娘子!”竹青欢天喜地进了门。
殷妙筠哪有心思猜谜,没好气道:“说!”
“回娘子的话,是严家郎君,他约您见面呢!”
“什么?”殷妙筠蹭地起身,又惊又喜,“当真?”
竹青疯狂点头。
“快,给我详细说说!”
原来竹青每次往书院送东西时,都会顺嘴提一提,若是严朝闻有心回信,可将信送到榆林街殷氏布庄,自会有人将信递到殷娘子手中。
就在刚刚,布庄来人递话,说严朝闻午时去过一趟,不过没留下书信,只说叫殷娘子有空时去书院寻他。
孙五娘趁机道:“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呐,严郎君这是被你感动了!你瞧,都没留具体时日,还不是妙筠你无论何时去,他随时都恭候的意思?”
殷妙筠乐得嘴都合不上,“是这样吗?”
“自然!”孙五娘煞有其事,“不过你也不能太着急了,空他一日,叫他抓心挠肝,对男人,就得欲擒故纵!”
一想到要与严朝闻见面,殷妙筠心砰砰直跳,她捧着发烫的脸痴痴笑了一阵,忽然又想到什么似的,凝笑抬眼,“可明日再去,他不会反悔了吧?”
孔易真附和道:“要我说,就现在去,趁热打铁,免得夜长梦多!”
“也不是不行。”孙五娘故意道,“不过怎么说,你也得隆重打扮一番,可惜我一会儿得回去,帮家里照看生意,不能帮你编发髻了,你也知道的,最近花行生意惨淡,我耶娘要出门去应酬,铺子没人照看…”
“哎呀,不就是几盆花嘛!”殷妙筠不耐烦打断,“我这就叫人去跟你耶娘下定金,我家新铺子开张,都用你家的花不就得了!”
孙五娘见得偿所愿,忙道:“那我叫我耶娘给你算便宜些!”
“用不着,才几个钱!”殷妙筠迫不及待拉着她到铜镜前,“快帮我看看,编什么样的发髻好看!”
*
一回到苏府,雪信迫不及待将事情告知苏韵。
苏韵累了一大天,又泡了个澡,身上早就乏力至极,现下躺在床榻上,一动也不想动。
“娘子!”雪信急了,“您有没有在听啊?”
“在听,在听。”
“那您…”
藏春听不下去,开口打断,“好啦!说也说完了,就别吵娘子休息了。”
“阿姐——”雪信不懂,为什么每个人都不当回事,“那谢三省,口口声声说对娘子情有独钟,可还与其他人纠缠不清,这难道不是骗人吗?”
苏韵一骨碌爬坐起来,将海藻般的长发拢到肩前,淡淡道:“你和藏春是我的贴身侍婢,我与谢三省只是契约关系,你们俩早就知晓,所以他情系何处,我是真的不关心,这是其一。”
“其二,听你描述,那位小娘子的穿着打扮,她应该是惠阳县主,且他们二人早就熟识,若是真的有情,早就该谈婚论嫁,根本轮不到我,至于纠缠缘何而起,我亦不关心。”
“其三,好歹谢三省也是我未来夫君,以后无论何时、何地,都不可以再直呼他姓名,不能失了礼数,叫人笑话我们苏家没规矩。”
雪信扁起嘴,不再吭声。
“其四,我是真的很累,很困,明日还要早起,现在能不能让我睡觉了?”
“能能能。”藏春轻推雪信,“那我们就先出去了。”
房间里的灯尽数熄去,只留一盏,苏韵重新躺回去,叫雪信这么一闹,倒没了困意,只好盯着床顶的帷幔发呆。
原来惠阳县主竟钟情于谢三省吗?
蒋玉澜之前还困惑,既然谯王与司马家有交情,为何之前不走动,如此一来,便都能说得通了。
本还想着,县主帮了她们这么大的忙,有机会要送些亲手制的玩意儿以示感谢,如今这关系变得尴尬,怕是不会要了。
可县主明明在司马府内,又为何会缺席寿宴呢?
她心烦意乱摇摇头,这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她胡乱翻了个身,昏暗中瞧见木施上挂着的喜服,恍惚间,仿佛回到即将嫁给严朝闻的前一日。
那天晚上,她兴奋得几乎没怎么睡,天真地幻想着,与心上人朝夕相处该有多么美妙,想到情浓时,还忍不住用被子遮住羞红的脸。
相较之下,现在的她淡定了许多,好像明日要成亲的是别人一样。
看到耶娘从寿宴归家时,脸上笑容洋溢,容光焕发,她做的决定,应该是对的吧?
等明日成亲琐事一毕,就可以筹备香粉铺子开张事宜了。
还有鞋子,也该去备原料,找绣娘…
就这样胡乱想着,她慢慢阖上了眼。
*
四月初八,大吉,宜嫁娶。
天还没亮,司马府上下便忙活开了,悬灯结彩,花团锦簇,红毯更是从司马府大门前,一直铺到昭园路苏家门口。
司马开山虽贵为国公,可毕竟已经致仕,加之其少时是乱世吃过苦的,所以平日里司马府行事,向来与“奢”字沾不上边。
如今成亲的是谢家,不过借司马府的地方,从上至下,处事行径都大不相同,今逢喜事,无论是平白遇上的,还是差事上打过交道的,谁人不得道上一声恭喜?镇国公一早便放了话,不管是官宦还是白衣,耕农还是商贾,只要说上这么一句恭喜,便赏他一吊钱!
于是乎,出现了开朝以来都没有过的盛况,每个司马府给办差操办亲事的人身后,都跟着几个扛着钱箱的谢家人,听到恭喜就放钱,以至于一时间,满大街都充斥着“白首永偕,瓜瓞绵绵”的吉祥话,比除夕还要热闹几番。
苏府也没闲着,谢家特地派了侍妆婢来,一早便对着苏韵的脸又涂又抹,好一番捯饬。
苏韵看着铜镜中画着三白妆的自己,长眉入鬓,眉间点缀着精致小巧的翠钿,脸畔斜红如泪染,唇边点绛似霞晕,头上、颈间缀着从未戴过的珍奇珠宝,里衣熏香也改用了更加稀罕的龙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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