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云州城出发已是第四日了。
虽然能感觉到天气已不似北地一般寒冷,可越是靠近京城,那股肃杀萧瑟之意就越是明显。
阿古拉乖巧地守着雪兔,正仔细地喂着干草。他自从被韩将军狠狠地抽了那一鞭子以后,便听话懂事得多了,只是整日借着后背疼的由头赖在小兔子旁边不肯走,非要亲自养着不可。
虽说一路平安,可苏玉淑却一病不起。
她蔫蔫地靠在车厢上,脸色苍白得如同寒冬里的腊梅。棉花淡淡的香气让她一直紧绷的心弦猛地放松了下来,她仿佛一具突然失去灵魂的娃娃般突然倒下。越是平顺的旅途,她越是心神不宁。
官道两侧的枯树杈上积着残雪,像极了北地荒原上空盘旋的寒鸦,总让她想起那些在记忆中渐渐走失的面容。不知是身体孱弱的缘故,还是天气湿冷的原因,她进来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总是刚刚入眠又很快惊醒。
好想回家。
苏玉淑舔了舔干渴的嘴唇,上面已经泛起了粗粝的皮。她勉强支撑起身子,声音沙哑而微弱:
“水……”
阿古拉的目光仍旧集中在几只小兔子身上,他只是递过一个水袋:“给你。”
她接过,随即眉头又皱紧。
水袋拧得很死,以她现在的力气根本弄不开。
“你能不能把它打开?”
“哦,好。”阿古拉很轻松地打开,却又把水袋拿了回去,“你等下,我先给小兔子们倒一点。”
“……”
她好不容易拿到水,可冰凉的水温又令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她本就发烫的体温霎时间变得更加滚烫,苏玉淑只觉得自己的体内燃着一轮烈日,无尽的阳光炙烤着每一处器官,连呼吸都带着灼人的热浪。她下意识地蜷缩起身子,将冰凉的水袋紧紧贴在额头上,试图缓解那几乎要将她融化的滚烫。
阿古拉喂完兔子,转头见她这副模样,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不对劲。他凑近了些,伸出手背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随即像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手:“你怎么这么烫?是不是生病了?”
苏玉淑没有力气回答,只是虚弱地摇了摇头,额头上的冷汗浸湿了鬓角的碎发,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又一阵的寒意。阿古拉见状有些慌了神,他平日里大大咧咧,哪里照顾过生病的人。
他一时间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嘴里不停念叨着:“怎么办怎么办,韩将军他们在前边,要不要去叫他们过来?”
她艰难地抬手,制止了他的冲动:“别……别去打扰他们……我只是……有点累……”话未说完,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她眼前一黑,手中的水袋“哐当”一声掉落在车厢底板上,里面的水溅湿了她的衣袍,化成一片危险的痕迹。
阿古拉一下子慌了,他赶忙扶正苏玉淑的身子,冲外面大声喊道:“老头儿!老头儿!大小姐不行了!她要死了!”
“吁——”
韩将军勒停马匹,大步流星地向马车赶来。他猛地撩开帘子,苏玉淑那张惨白的脸就这么映入他的眼帘。阿古拉正环抱着她东倒西歪的身体,满脸无措:“老头儿,怎么办啊!”
“别慌!”
他摸了摸苏玉淑的脑门,滚烫的温度烫得他指尖一颤,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
“这丫头烧得厉害!”他沉声喝道,随即转向跟上来的郑都头,“快,去附近村子找个郎中!再看看有没有干净的客栈能落脚,不能让她这么硬撑着!”
郑都头不敢耽搁,应声策马而去。韩将军小心翼翼地将苏玉淑放平,又脱下自己的外袍盖在她身上:“去找件干净衣服来!把这里的水都打扫干净!”
“是!”
阿古拉这才大梦初醒一般活动起来,他手忙脚乱地将车厢收拾干净,临走时还不忘把小兔子放一只在她的怀里取暖。
“我去取些棉花来,我在草原上经常帮阿妈做棉被,要不她会冻死的!”
“手脚麻利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车队已经在原地停留了很久了。郑都头迟迟未归,眼下除了尽力为她保暖别无他法。韩将军急得在马车旁来回踱步,时不时掀开帘子查看苏玉淑的状况。她的呼吸依旧急促,额头上的冷汗浸湿了盖在身上的外袍,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几分。
阿古拉抱着一大捧松软的棉花跑回来,见韩将军脸色凝重,也不敢多言,只是蹲在车厢边,笨拙地将棉花压实铺在苏玉淑身侧,试图用这天然的暖物驱散她体内的寒意。
北风卷着细碎的雪沫子刮过官道,车轮碾过结了薄冰的路面发出咯吱声响,整个车队都笼罩在一片压抑的寂静中,所有人的心都悬在半空,只盼着郑都头能早些带回好消息。
苏玉淑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
她从未觉得自己这样轻盈过,所有的重量都在渐渐理她远去,自己仿佛踩在云端的棉絮上,每一步都虚浮得不着边际。意识像是被浓雾包裹,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她能隐约听到一些杂音,那些声音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遥远得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
她想睁开眼,眼皮却重得像坠了铅块,只能任由自己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漂浮。
苏玉淑讨厌黑夜。
她拼命地伸出手去,试图去抓住些什么,人也好,东西也好,只要是有温度的东西——
“林长亭……”
她听不清自己的声音,或许是大限将至,她竟生出一丝幻觉来。林长亭焦急地握住她的手,冲她大声地说着些什么,她听不到声音,他的面容也越来越模糊,直到她再次陷入无尽的黑暗。
“跟上我的人,快啊!”
林长亭从未发出过这般撕心裂肺的嘶吼。他一向自傲的冷静在凋零的少女面前碎了一地,他只是慌张地、用力地抱着她。他从未想过再与她相见会是这个样子,失去的恐慌像藤蔓般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几乎令他窒息。他低头看着怀中气息微弱的苏玉淑,那张曾在师城阳光下绽放出倔强光芒的脸庞,此刻苍白得毫无血色,连嘴唇都失去了往日的红润。
他伸出手,颤抖地探向她的鼻息,那微弱的气流拂过指尖,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玉淑,撑住,你听见了吗?我是林长亭啊,你要撑住!”他不停地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因恐惧而嘶哑,“我来了,我来接你了,你不能睡……”
马儿的嘶鸣和烦乱的杂音仿佛都已远去,整个世界只剩下怀中少女越来越滚烫的体温和自己狂乱的心跳。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圈入怀中,苏玉淑纤细的脖子仿佛随时都要断了似的,他甚至不敢用力,只能用双臂轻轻托着,她后颈细密的冷汗不断地洇湿着他冰冷的指尖,宛如地狱传来的最后一丝暖意。
林长亭从未如此痛恨自己的无力,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生命的气息一点点流逝。官道上的风越来越急,可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怀中少女的体温正灼烧着他的每一寸肌肤,也灼烧着他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他想起了母亲去世的那个夜晚,她也是这样渐渐安静,气息一点点地从他的指缝间溜走,无论他如何拼命用力,都留不住母亲手掌那逐渐冰冷的温度。
那时他尚且年幼,只能嚎啕着跪在床角看着母亲的身影在烛火中模糊,此刻他明明拥有了足以撼动朝堂的力量,却连怀中少女的呼吸都护不住。
他低头吻上苏玉淑滚烫的额头,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交换她的寒意,可那灼人的温度却像烙铁般烫进他的心里——他甚至能感觉到她的生命正随着每一次急促的呼吸而流逝,如同指间沙,握得越紧,流失得越快。
他低头吻了吻她冰冷的额头,声音哽咽:“求你,别离开我……”
“到了!到了!”
韩将军猛地扯开帘子,在林长亭的人马的带领下一行人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了驿馆。叶英和叶荣飞身去请郎中,阿古拉伸出手想要接人,可他只见到一道墨色的身影闪出——
“给我让开!”
林长亭背着苏玉淑如离弦之箭般冲向驿馆内早已备好的房间,他的披风在疾奔中扬起凌厉的弧度,仿佛要割裂这漫天的风雪。
阿古拉愣在原地,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看着那道决绝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心中不明为何涌起几分失落与茫然。
韩将军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学着点,以后你得照顾好她才行。”
说罢,他便示意随行的士兵将车马带进院中修整,自己则守在她的门外,眉头紧锁地望着紧闭的房门,里面隐约传出来些瓷器碰撞声与压抑的低唤,声声都撩拨着众人紧张的心弦。
林长亭将苏玉淑轻轻放在铺着厚厚棉垫的床榻上,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易碎的琉璃。他迅速褪去自己沾着寒气的外袍,俯身用脸颊贴上她的额头,那灼人的温度烫得他心口一紧。
叶英带着郎中飞奔而来,他立刻侧身让开,林长亭紧紧盯着郎中的一举一动,生怕她再受到一丁点儿伤害。
郎中不敢有丝毫怠慢,见苏玉淑情况不好,他连忙放下药箱,仔细诊脉、查看舌苔,手指又在她滚烫的皮肤上轻轻按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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