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容氏?”
静了半晌,苏妙漪才讷讷重复了一遍。
苏积玉颔首。
父女二人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
还是苏安安左看看,右看看,打破沉默问道,“茸柿……是个什么模样的柿子?”
这话就跟个鞭炮似的,瞬间将马车内郁郁沉闷的氛围都炸没了。
苏妙漪一口气长叹了出来,几乎都要气笑了,“你脑子里能不能装点跟吃食没关的东西?容氏是个家族!家族!”
“……哦。”
听说不是吃的,苏安安一下变得兴致寥寥。
苏积玉对苏安安介绍道,“容氏祖上三代皆为宰辅,近百年来在我朝都是盛极一时的世家名门。到了这一代,家主容胥是辅政的三相之一,他的儿子容云铮也是朝廷重臣,还娶了一位县主为妻。若非十年前,他们父子二人被卷入撰造手诏的事端,被圣上处死,容家也不会突然没落,退守临安……
可即便不如从前盛况,容氏如今是由守寡的扶阳县主当家,和皇室沾亲带故,再凭着百年家底,仍是临安府最富贵显赫的高门大户。”
话说到这儿,苏安安已经躺在角落里昏昏欲睡。
苏积玉看向低头把玩青玉坠的苏妙漪,又道,“前段时日,他们不是说容家大公子路途中遭逢变故,未能进京科考么,会不会……”
苏妙漪默不作声。
她不止一次猜测过卫玠的身世,可那日在山崖下捡到人时,卫玠身上穿的衣料并不名贵。所以哪怕他再气质不凡,她也只往什么小富即安的书香门第去猜。
至于那日和穆兰说的什么皇亲国戚,不过是故意膈应她的罢了,没想到……
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苏妙漪心存侥幸地说道,“就算他与容家有关系,也不一定就是容家人。或许他是容家的教席、书童,对了,厨子也有可能,他斫得一手好鱼脍……”
苏积玉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苏妙漪的声音越来越低,终是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就在她闭口不言时,一旁睡着的苏安安却是忽然惊醒,猛地坐直身。
“鱼脍?什么鱼脍?!”
***
苏家三人到达临安城时,已是三日后。
临安城依山傍水,城内的河道纵横南北,处处可见石桥和舟船。一条十里长街也自北向南贯穿临安城,沿街尽是高低错落、鳞次栉比的酒楼茶肆、商铺市行。
娄县最热闹的便是朱鹭巷,可临安城却是随便拎出一条小巷,便远远胜过娄县。更不用说占据中轴线的主街是何等的繁华迷人眼。
苏妙漪在花市附近寻了个客栈,先安顿好了还在养脚伤的苏积玉,就带着苏安安出了门。
“姑姑,我能不能尝尝那个……”
“姑姑,那边热气腾腾冒白烟,肯定是刚出锅了一笼蒸饼……”
苏安安在街上几乎走不动道,外加她还生得一股子蛮力,苏妙漪几乎都有点控制不住她。
“苏安安!我带你去吃鱼脍!”
一句话,让苏安安猛地转身回来,双眼都在放光,“真的?”
下一刻,她忽然想起什么,将信将疑道,“可咱们不是没钱了么?”
苏妙漪想了想,嗤笑一声,“何需我们掏钱,自有人愿意破费。”
苏安安不解,“谁啊?”
苏妙漪挑挑眉,“到了你就知道了,届时只要你好好配合我,便能有金齑玉鲙吃。”
长街最北端的玉川楼,是临安城里的酒楼之首。雕梁画栋,珠帘翠幕,比苏妙漪幼时印象中的景象竟然还要更华贵些。
二楼雅间里,苏安安没见过世面地摸着桌上铺的锦缎,感慨地问苏妙漪,“姑姑,你是说你以前来过这儿?”
苏妙漪嗯了一声,却不愿多说,“只来过一次。”
这玉川楼里来来往往的,非富即贵。寻常百姓,就算家里有些积蓄,能进得了这个门的,也只能在一楼的大厅里堂食。二楼雅间,唯有做大生意的商贾或是在临安府能说得上话的官吏,才有资格预订。
至于三楼……便是连当朝首富也上不去了,唯有权贵、名门望族方可入内。
“吱呀。”
雅间的门被推开,苏妙漪和苏安安齐刷刷朝门口看去。
一穿着销金夹衫、梳着巍峨高髻、满头金钗还点缀珍珠的年轻夫人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
“穆,穆兰姐姐?”
苏安安目瞪口呆,几乎不敢同穆兰相认。
苏妙漪也是愣了一瞬,不过很快就恢复自如。
穆兰走进雅间,笑着同苏安安打招呼,然后才颐指气使地转向苏妙漪,“数月不见,你似乎清减了不少。今日我做东,给你好好补补吧。想吃什么?”
苏安安欢呼着叫起来,“鱼脍!”
还不等穆兰应答,苏妙漪立刻嗤笑了一声,“苏安安,你点菜也有点分寸,那鱼脍是什么人都能请的起吗?别把你穆兰姐姐吓跑了,你连个蒸饼都吃不着!”
苏安安惋惜地啊了一声,委屈巴巴道,“那,那算了。穆兰姐姐,我什么都吃的,什么都行……”
“别听她的。”
穆兰不屑一顾,“不就是个鱼脍么,我如今好歹也是官眷,连这玉川楼的雅间都能进来,难道还能吃不起一道鱼脍?”
苏妙漪阴阳怪气,“千万别勉强啊,官眷夫人。”
听了这话,穆兰冷哼一声,腰背又挺得更直了些,“叫他们请厨娘下来,做一桌金齑玉脍!”
两个丫鬟僵在原地,面面相觑。
“去啊!”
穆兰沉下脸,对两个丫鬟叱了一声。
待丫鬟退了出去,穆兰才重新调整了笑容,得意地对上苏妙漪,“在娄县你没吃上的鱼脍宴,今日就叫你见识见识。”
苏安安在一旁欢呼雀跃地叫了起来。
眼见着鱼脍宴的目标达成,苏妙漪也收起了方才故意竖起来刺激穆兰的那身刺,沉默着靠回了圈椅中。
难得见苏妙漪吃瘪,穆兰乘胜追击道,“对了,你还不知道吧,这玉川楼的厨娘,就是那位去过娄县的武娘子!”
“……我知道。”
苏妙漪耷着眼,若有所思。
若非打听到这位武娘子在玉川楼,她又岂会特意来这儿?
伴随着一阵悦耳灵动的鸾铃声,雅间的门被推开,十数个下人端呈着各色各样的碟盘、食材还有刀具走进来,落在最后的,便是腰间坠系着银铃,行走间叮铃作响的武娘子。
“傅夫人。”
武娘子朝穆兰行了一礼,随即目光落在了苏妙漪面上,微微一愣,“这位是?”
“我叫苏妙漪。”
苏妙漪三字一出,武娘子的表情顿时有了微妙的变化,“原来是娄县的苏娘子,那日在凌公子的生辰宴上,妾身便已经听闻过苏娘子的名号……”
苏妙漪刚想回应什么,却被苏安安打断。
“我饿了,什么时候能吃上鱼脍?”
武娘子笑了笑,朝身后招手,从托盘中拿起自己的脍刀,刀柄上系坠着鸾铃。
看着武娘子那似曾相识的刀法,听着那鸾铃的响声,苏妙漪仿佛又被拉回了一个清风朗月、情意缱绻的夜晚。
只是她如今已经有些分不清,那一夜究竟是真的存在过,还是她的黄粱一梦……
一盘金齑玉脍很快呈了上来。
穆兰和苏安安都为武娘子的技艺鼓起了掌,武娘子将双手擦拭干净,便福身告退,一直默不作声的苏妙漪忽然开口唤住她。
“武娘子。”
武娘子顿住,回身。
“我的未婚夫婿也曾为我斫过鱼脍,刀法虽不如武娘子娴熟,却有些相似。如今他不知去向,武娘子可知道他的行踪?”
此话一出,穆兰和苏安安都不约而同看向苏妙漪,面露愕然。
武娘子眸光微闪,“想来是巧合,我连苏娘子都未曾见过,又怎么会识得你的未婚夫婿呢?”
“可傅夫人告诉我,她曾亲眼看见你们二人在娄县会面,似乎是早就相熟。”
穆兰蓦地瞪大眼,“我何时……”
苏妙漪看了她一眼。
穆兰一噎,还是将后半句驳斥的话咽了下去,虚张声势地朝武娘子抬起下巴,“对,我想起来了,我确实见过。”
武娘子想了想,终于不再遮掩,“他算是我的半个徒弟,向我请教过斫鱼的刀法。”
苏妙漪追问道,“他姓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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