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慎之将寒髓珍玉重新贴回胸口,一股熟悉的凉意从心口蔓延开来,竟令他如服下定心丸般,从内而外沉静下来。

太后一向稳重自持,这次却在他面前流露出罕见的温情,是否也与这玉佩暗藏的讯息有关?程慎之稍加思索,不由得拿起案上那封烙好火漆的信件,几番犹豫后,终还是唤来亲信,吩咐加急送出。

至于这封信一去,是揭开深埋多年的往事,还是掀起更汹涌澎湃的波澜?

程慎之不去深想。

夜已深了,他独自立于窗前。自年少入京为质,他便再未回过安南王府一次。三年沙场征伐,故土虽近在百里,可连日来烽火连天、军务缠身,他竟始终都未能抽身,回到安南王府看过一眼。

再后来,皇帝亲封他为镇南王,外人看来,那是荣宠加身,风光无限。可他自己却觉得,更似被无形之手推往更远的权位漩涡,与南方熟悉惦念的故土渐行渐远。

此刻想来,父亲和兄长的面容在记忆中已是模糊难辨,连安南王府幼时捞过鱼的池塘也只剩恍惚的影子。

程慎之依稀记得,大哥生得粗犷,独有一份豪迈,那年除夕,他爽朗的笑声震落了屋檐的积雪,惹他乐得上蹿下跳,没了正形。二哥肖似母亲,清高中自带一份书卷文气,他的许多字句,还是这位二哥亲自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习得。

唯有他程慎之,自幼便常有人说,他肖似他的父亲,二人像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别有一股虎气。

若太后口中的故人……真是父亲安南王?

父亲年少时,确实曾在京中居住,因才学出众还被选为皇子们的伴读,侍候笔墨刀剑。与当时还是慎妃的太后自是有交集,太后熟知安南王的长相也并不奇怪。

可这念头才从心底升起,便被程慎之皱着眉头按下。论起年岁来,太后实则比他的父亲还要年长一轮。

更何况,他恍惚忆起,幼时曾听父亲在醉酒后提及,还是少年的父亲甚至直接当选了太子的伴读,但当年的慎妃并不多待见这位出身不高的少年武将。在得知父亲被选为太子伴读当日,慎妃连夜请旨,求先帝将他撤换,还严禁他再靠近东宫,更不得与太子有任何往来。

醉酒的父亲语气迷茫,神色中更带着程慎之读不懂的东西,令他印象颇深。而当时的太子,已是如今被行刺驾崩的皇帝了,当年的内幕,怕也只有太后自己才知晓。

想到这里,程慎之只觉得脑中愈发混乱。

他下意识揉捏眉心,天色已晚,疲惫如潮水般涌来,浸透四肢百骸。近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密,纵是他,也再难维持住一贯得意的冷静自持。只得带着满心的疑惑勉强睡去。

一夜浅眠。

……

几日调养过去,望春楼中却是重归平静。

宁鸾慵懒地打了一个呵欠,揉着惺忪的睡眼。她梳洗完毕,望向窗外已然大亮的天色,正待开始一日的忙碌。

青露坐在一旁的小方凳上,用镶嵌着玛瑙的精致小锤,专心地砸着核桃。自重新担起照料之责后,青露便将这份差事做得格外细致用心,日日变出新花样为宁鸾滋补身体。

而青霜虽未重新接管楼中的所有事务,却也领了几项要紧差事,一早便外出打探消息去了。

宁鸾坐在妆台前,一时有些出神。青露只顾低头砸核桃,并不过问,室内顿时只余清亮的敲击声,一声接着一声,颇有章法和韵律。

不过多时,一个青衣蒙面人悄然步入室内,恭敬地向宁鸾行了一礼。

“事情办得如何?”宁鸾执起象牙角梳,漫不经心地把玩着。

“回主子,今早已按您的吩咐撤去院中看守,那人证已径直向着镇南王府去了,我们的人一路盯着,定不会有差池。”

宁鸾略一颔首,心中了然。

昨夜她心绪翻涌,辗转难眠,起身望向窗外。无意瞧见楼下望春楼的侍卫严守着一处小院,屋内之人神态自若,津津有味地倚着窗框,随着对门楼中的歌女哼唱小调。

她想起青霜先前所报,这南部人证原是她在身为宁王妃时,命人秘密带来京州的。这人知晓许多白挽的隐秘旧事,原是为镇南王府留的一着暗棋。

可如今,她不仅对程慎之断了念想,白挽也被打入了牢中。这人证看似已无用处。偏偏这时,宁鸾猛然想起宫中眼线曾汇报,那日程慎之拜见完太后,竟还专程去牢中探望了白挽。

宁鸾稍加思索,玩心乍起。横竖这人留着也无用,又在她辗转难眠时竟这般怡然自得,属实可恶。不如顺势放他出去,也好瞧瞧镇南王会作何反应。

那异族人证名为达庄,当年在南部赌坊中欠下巨额债务。赌坊中连日的折磨,已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偏偏性命垂危之际,神秘的好心人出现,替他还清了所有债务,而条件只有一个:立即启程入京。

达庄不明所以,却也只能忙不迭答应,心底早做好了上刀山下火海的准备。

谁知入京之后,他却被锦衣玉食地供养起来。除却不能轻易出小院半步,几乎是有求必应。这富贵荣华来得太过轻易,反倒让他惴惴不安,每到闲暇就如坐针毡。

如今终于得令,命他去镇南王府“讲个故事”,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冲出大门,一心想证明自己尚有价值。

望春楼的探子悄无声息地尾随其后,几个起落间,身影便没入清晨的坊市街巷人群。

宁鸾起了身,径直走到窗前,望着那扇空荡的院门,任凭寒凉的秋风拂面而过,唇角带起一抹笑意。

镇南王,当你听完了这个故事,不知又会作何打算?

……

雕花木门发出极轻的“吱呀”声,随即又被轻轻合上。程慎之抬眼时,戴着铁面具的黑色人影已经恭敬半跪在卧房中央。

自宁鸾去后,他常在这间卧房处置公务。

房中雕花大床上,一抹鲜艳的红绸格外醒目地横在床中,始终没有撤去。王叔虽是心中疑惑,却从不敢多问,唯恐惊扰了王爷这看似冷静自持、实则狂躁偏执的心弦。

“应十一参见王爷。”暗卫首领抱拳行礼,不待程慎之发问便继续禀报:

“交代之事,属下已探查清楚。王爷英明,府门外那名异族来人,确实有不同寻常之处。他自称从南部而来。可属下暗中追踪,却发现他今早实则是从京州城坊市中的一处私院出的门。”

程慎之从书卷中抬起头,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那若是寻常院落,便也无恙,可问询四处街坊后,竟果真有了意外的发现。”

“那院落生得古怪,偌大屋室只住他一人,更是有人在暗中看守着他,似乎在防备什么。暗部的兄弟进一步查实,发现这院落是对面望春楼的私产,由望春楼的林掌柜亲自拨与此人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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