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索伦托天黑太晚,天亮又太早。

泳池上有张充气小床,夏理爬上去睡了一会儿,不久便觉察到带着热意的光亮,遥遥自海平线后点燃天际。

夏理从浅眠中苏醒,飘浮的小床短暂带来迷失感。

他盯着黎明时分蓝调的天空发了会儿呆,转头看见徐知竞拿了电脑坐在池边。

桌上的软饮喝完了,余下杯底一小点浅粉色酒液。

“醒了?”

徐知竞的话音比夏理散漫的神思更先抵达。

夏理原本想要回应,才一开口,喉咙里却鲜明地产生出刺痛。

他只好不作声地点头,艰难地咽了口口水,照旧像昨夜那样跳入水中,裹着一身水汽再回到甲板上。

“在选课?”

夏理走到徐知竞身边,对方正开着学校的选课网页。

徐知竞应了一声,暂且将视线从屏幕上挪开,抬头将夏理打量一番,皱着眉扯了条浴巾递给他。

“进去吧,嗓子都哑了。”

夏理接过浴巾披到身上,并没有听话回船舱。

他弯下腰,挨到徐知竞肩上,用下巴抵住了对方的肩膀。

水珠在夏理说话间顺着发梢滴落,断断续续,洇湿徐知竞的衬衣,在夏日清晨制造出隐约的凉意。

“周五的课选得好早啊。”

徐知竞把选课集中在了周一至周四,并一反往常地没有将周五的课选到下午。

他像是刻意延长出一个充裕的周末,因此将周五的后半天也列入了其中。

“周末可能要去纽约。”

徐知竞答得随意,仿佛能够肯定夏理同样知道这件事。

大抵是因为刚睡醒,后者慢半拍才回想起,徐知竞的母亲确实提起过要对方留出时间。

“那我要退课吗?”

夏理选了一节选修在周五下午,他还当自己也要跟着徐知竞去纽约,自然而然问了出来。

“不用。”

徐知竞在说话前将视线收了回去,再度确认了一遍课表。

夏理歪过脑袋,在极近的距离下审视对方的表情,不带任何多余的情绪,是一种在放松状态下天生的冷漠。

这让夏理很难将话题进行下去。

他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尴尬地在徐知竞身边又待了几秒,什么都没说,只对着屏幕眨了眨眼。

“我去洗个澡。”

“嗯。”

夏理有些不舒服,说不上是源于身体还是精神。

他恹恹起身披着那条徐知竞递给他的浴巾走向分隔船舱与甲板的玻璃门。

昨夜没有吃完的蛋糕还搁在桌上花瓣七零八落。

本应作为礼物的冠冕此刻掉到了地毯旁卡在摆件与墙壁之间全然看不出它实际上何等奢侈。

夏理喉咙痛挖了口奶油塞进嘴里下咽时奇异地体验到一阵格外柔和的痛感。

他好奇地多吃了几口很快又被腻得反胃。

他跑到卫生间干呕却吐不出来只能将指尖伸进红肿的喉咙人为地制造出躯体反应。

夏理在这种时刻想到徐知竞。说不出为什么想对方只是有一种莫名的难以用爱恨界定的冲动。

他试图将所有错误归咎于徐知竞连同吃下的最后一口甜腻的蛋糕。

可再去细想对方似乎又并没有错一切都是出自夏理本人的主观判断。

‘叩叩’

门响过两声徐知竞按下把手拉开了卫生间的移门。

夏理伏在台盆前从镜子里看对方涎水合着胃酸藕断丝连地往下滴苍白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难受得狼狈又可怜。

徐知竞一言不发走近拧紧的眉头始终没能松开。

他拽过夏理的手腕把夏理从台边扯进怀里继而用陈述的口吻道出了对方自以为掩藏好的事实。。

“你把药停了。”

徐知竞不给辩解的机会冷着脸将视线从夏理身上扫过。

“药呢?”

他的目光最终停在了夏理眼前攫夺地占据所有注意生气似的加重了语气。

“扔了。”夏理答得轻巧。

徐知竞怒极反笑盯着夏理长久地沉默起来

“我没带。”夏理摇头妄图骗过对方。

徐知竞只好亲自戳穿:“在进你房间的柜子里。”

夏理撇过脸不答话了白得病态的脸颊又随时间的推移烧红起来看起来好像羞恼实际却是突如其来的高烧。

他不想吃药认为自己完全有能力梳理情绪。

药物带来的空心感实在过分煎熬。

甚至要比持续的痛苦更为折磨让时间在虚无中无限延长感知不到鲜明的情绪连思维都跟着变得迟钝。

比起由药物制造出的平静夏理更渴望清晰的感受。

他不要活在空白里不要当一件没有灵魂的玩具。

“我不舒

服,徐知竞。”

夏理试着挣脱徐知竞的桎梏,才一抬眼就让对方手上的力道更加重了几分。

他不明白徐知竞为什么真的生气了,眉眼沉沉垂敛,好像确实在为他忧心,真正像‘哥哥’一样苦恼于他的不懂事。

“你怎么了?”

夏理好小声地回问,犯错的宠物般主动回到徐知竞怀里。

见对方不接话,他又轻轻蹭过颈窝,示弱道:“我好像发烧了。你带我回去睡觉好不好?我要睡觉了。”

徐知竞仍抿着唇,对夏理的要求不置可否。

好在他能看出对方不是说谎,到底还是先把夏理带回卧室,从医疗箱里翻了点感冒药出来。

——

“这里没退烧药。”

徐知竞从一层沙龙回来,手里拿了杯水,以及一袋感冒冲剂。

他把这些搁到床头柜上,用手背碰了碰夏理的额头。

后者缩在被窝里轻轻‘嗯’了一声,疲倦地打量徐知竞,分不清他究竟是关心还是演戏。

“先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徐知竞在说这些时没有看夏理。

他低着头把冲剂的包装袋撕开,倒进玻璃杯,摇晃一阵,递给夏理一杯看上去一定很苦的深棕色溶剂。

“徐知竞。”

夏理把杯子接过去,没有立刻喝,捧着温热的杯壁犹豫片刻,到底念出了徐知竞的名字。

“怎么了?”

“为什么对我好?”

夏理对感情的接收始终慢半拍。

他习惯了用固定思维去理解徐知竞的表达,以至于在此之前,无论对方说什么做什么,夏理都认为那是仅限于索伦托的虚假演绎。

“不是你说的让我对你再好一点。”

——所以呢?

夏理在心底对自己反问。

难道从头到尾就只有他把一切当成了游戏,用过家家的态度随意对待?

无论是对这句话,还是要来索伦托度假的决定。

徐知竞似乎从来都没有遗漏过他的无心之言。

“我以为你不会听的……”

玻璃杯在彷徨中转过一圈,白色浮沫跟着药液打转,未能彻底融化的颗粒沉淀下去,慢悠悠聚在杯底。

或许是为了缓解当下的窘迫,夏理忍着苦味几口喝完了冲剂。

徐知竞没有回应夏理先前说的话,接过杯子搁到了桌上。

他转身走到沙发旁坐下,与夏理对视一眼又起身,格外矛盾

地回到床边。

“要吃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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