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端端正说话的人转眼就去跪着了,乾安帝登时怒从中来——他又不是暴君,又没有要罚程彧什么,他却赌气似的自己先去大太阳下面跪着了,自己这仁君当得也甚是憋屈。
他连捶了好几下桌案,酒杯倾倒,佳酿跟着洒了一地。
贵妃不自觉身子一震,不敢再去火上浇油,老实了。
而亭外的始作俑者程二公子竟还跟着没事人似的,对顾曾歪了歪头:“哎哟顾将军,你我现在可算是同病相怜啦。”
顾曾没理他,连头也没偏上一分。
这家伙胆大包天到这种程度,是拿准了乾安不会将他怎样,可她就不一样了,她可是一不小心就要丢小命的人,没资格陪他胡搅蛮缠。
乾安帝老脸一横,忽地嚷道:“老四呢,怎么还没来?朕叫他来也敢推辞,神策军当真有那么多事要忙?”
季辛赶紧答话:“荣王殿下今日巡视城北营防,想必已在赶来的路上了。”他立即又安排了好几人去宫门口候着,乾安帝这才没继续发难。
好一阵清净。
日头偏西,落在顾曾和程彧的身侧,在地上拖出两条长长的黑影,似两株随风摇曳的嫩枝旖旎交叠。
顾曾先前还恨不得一刀把乾安帝劈成两半,此刻身旁有个人陪着,紧锣密鼓的心跳渐渐平静下来,心境也随之改变。
她忽然便不再畏惧高高在上的皇帝,还生出了几分势要越过高山的豁然开朗。
直至一阵疾风拂过,她方回过神来。
有一袭红影飘然落在她身侧,正是刚从城外赶来的荣王。
他风尘仆仆地纵马而来,进了宫门便是一阵大步流星,也没顾得上管那些被派去接他的小内监,赶至后花园时,他的朱红抹额已然被汗染成了一束绛红,然而一看到他亲切的父皇母妃,荣王便明朗地大笑起来。
他施施然一拜:“儿臣来迟。”
乾安帝对他摆摆手,荣王便起了身,扯着脖子瞧向身旁跪着的两人,看到程二公子这个熟人,不假思索地喊道:“程容与!怎么是你在这跪着?我以为是大皇兄呢。”
四下里这么多人都在,贵妃显然容不得他这般胡言乱语地议论太子,脸色一黑,斥道:“阿珏,不许放肆!”
荣王没当回事,站到程彧面前晃悠了好几圈,打了个哈哈:“难得看到你受罚,是不是又净想着逞威风、乱替人出头了?”
他嘴角噙着抹幸灾乐祸道的笑,余光漫不经心的一瞥,定在了另一个跪着的“陌生人”身上,挺拔如松的身躯霎时一软,舌根发麻,连话也说不利落了,“顾……顾娘子?!”
顾娘子她披甲束发,眸光沉得像一汪不见底的寒潭,额间鬓角皆是湿漉漉的,显然已跪了不知多久。
大约是这个原因,她的神情比前几日在宴会上见着更加桀骜,像一匹倔强的小野狼。
荣王想都没想,扑通一声便又跪下了。
乾安帝不明所以地瞥他一眼:“你跪什么?”
荣王涨红了脸,朗声应道:“不、不知道!”
“胡搅蛮缠的小混账!”乾安帝对他一向宽宥,当下也不同他计较,只笑骂一声,“还不快起来,到你母妃身边坐着。”
荣王却挺直了身子,眸光殷切,像两道焰火一样射到乾安帝那挡不住风的龙袍上,憋得脸都红了,仍是没个响。
程彧也受不住他不分场合地瞎掺和,啧了一声,尽显嫌弃:“我说荣王殿下,您想跟着受罚能不能跪我后面,好替我遮遮太阳?”
荣王却不应声,“咚”的一下,磕了个重重的响头。
顾曾吓了一跳,这一下光是听着都觉得疼,荣王殿下一定练过铁头功。
乾安帝目光一沉,云里雾里地问道:“阿珏,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荣王一咬牙,“咚”的又磕了一个,振声大喊:“请父皇开恩,饶过容与和顾娘子。其实……容与也就罢了,求父皇饶过顾娘子!”
乾安帝本来就在气头上,荣王语罢,他顿时失了耐性,暴跳如雷的一声怒喝:“姜祐珏,你起是不起?不起就给我永远跪着,再也别起来!”
荣王却全然不怵,倔脾气一上来,什么都可不管不顾,伏地又磕了个头:“儿臣可以跪,但请父皇饶过顾娘子,是儿臣先对她不敬,是儿臣擅自倾心于她,与她无关。”
顾曾:“……”
她自打来到这,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如今莫名其妙被荣王扣下这么大一口锅,当下哭笑不得,想揍他一顿的心都有了。
贵妃眼睁睁看着荣王白净的脑门磕红了一大片,说不准还要长肿块,心疼得直掉眼泪:“阿珏宵旰图治,本是大昭的福报,陛下反倒怪罪起他来了,莫不是厌倦我们母子二人了……”
她说着说着竟是遏制不住的伤心,身躯一软,也瘫跪在地,泪珠断了线般“啪嗒、啪嗒”落个不止。
乾安帝环顾着眼前这跪了一大片的人头,拍案大怒:“成何体统,还不都快起来!”
又特意转向顾曾,喝道,“你你你也起来!”
荣王闻言大悦,先是一个箭步上前把贵妃扶回了软榻,回首望来,正准备把顾曾也搀起来,却恰好看见程彧笑着同她打趣,听他说道:“阿曾,咱们这次可是欠了荣王殿下好大一个人情呢。”
顾曾没说话,只默默地把鬓角的发丝挽到了耳后。荣王看得真切,一身甲胄的衬托下,她浅浅的笑容还带着几分生涩的柔和。
“阿曾……”荣王喃喃道——凭什么程容与可以这样唤她的名字?
不对!他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显然关注错了重点。
他现在更该在意的是为什么顾娘子会一身官服出现在这里,难不成,皇帝还真应了他的请求,打算让她入神策军?!
这对荣王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喜事,他方才那股酸溜溜的劲儿一下便付诸于脑后。
端午宴会一别,他对她简直是日思夜想,心中决定非她不可。
虽然别人不停地在他耳旁吹风,说什么天底下比她好的小娘子多得是,但那又如何?在他姜祐珏的心中,这天下弱水三千,君子只该取一瓢饮,别的小娘子再好也同他没干系,他既扬言要娶她,便不该再三心二意、思虑旁人。
贵妃探出了一截仿若堆雪的藕臂,招呼道:“阿珏,快过来让母妃好好看看你。”
荣王便乖巧地坐在了贵妃身侧,而顾曾也得了赐座,就在纱外下首的几尺之外。
贵妃替荣王又是擦汗又是揉额头,絮絮叨叨地嗔道:“你这孩子,也不知常回来看看母妃,一入军营便骨头硬了是不是?身子又壮实了不少,可瞧瞧这脸都晒黑了。
“自从你入了神策军,过的日子还比不上外面那些游手好闲、不知进取、只知尖嘴耍滑的公子哥。人家倒是聪明,知道依托父辈荫蔽,虽然名声不怎么样,可照样没脸没皮活得好好的。依我说,你就是在你父皇面前太要强,已然是皇子,又何必去争那贤德的名声?”
“……”程彧不动声色,任她变着法儿的骂。
乾安帝知晓贵妃胸无城府,又爱使小性子,可他偏偏觉得这样娇傻可爱,只轻咳一声:“你今日怎得那么多话?在小辈面前也口无遮拦,羞也不羞?”
荣王也道:“母妃此话偏颇,容与虽然顽劣,但到底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旁人的风言风语信不得。”
程彧只笑道:“荣王殿下,贵妃娘娘也未必是在暗讽我罢。”
贵妃臊红了脸,她这儿子的性子向来憨直,不分场合的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就连她的面子也不给,忙岔开话题道:“你父皇今日叫你来,是体谅你辛苦,给你找了个好帮手。”
事情已然十拿九稳,荣王更是按捺不住的欢欣,眸间神采奕奕,立即拜谢:“多谢父皇怜爱。”
“这时候你倒聪明了。”乾安帝一笑,深沉的视线落在顾曾身上,声若洪钟道,“顾将军出身铸光,军中事务比你通晓百倍,你多同她学着些,我也能安心地把京城巡防交给你了。”
“铸光军……?”荣王一怔,思索几息后彻底懵了,瞠目结舌了半晌也没说出话来。
顾曾闻言意会,就势一拜,朗声道:“遵旨。”
荣王眸间大动:“顾娘子你……”
顾曾半分笑容都无,目若寒霜地盯着他的脚下,谦卑又木讷地对他行礼:“铸光军骁骑营顾曾,见过荣王殿下。”
前几日,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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