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就是这位老内监被乾安帝派来犒军,寥寥几句话便逼死了傅昙。

即便顾曾当年只有六岁,记忆残缺,却会永远记得此人佛光普照的面容在那一瞬露出的阴鸷毒辣的笑容。

单单只是那抹笑,就足以让她梦魇多年。

好在她不是傅昙,并非众星捧月、不知收敛的天生将才。于泥泞中打滚多年,她早已磨练出一副卑微的身姿和处事不惊的城府。

即便没有程彧阻拦,她也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身为砧上鱼肉,她此刻能做的也只有徒劳的愤怒而已。

皇帝和贵妃原本正在后花园赏荷,听到季辛带了人回来,便移步湖心亭,命宫人拉了一扇透气的绡纱,宣人召见。

顾曾只隐约看了他二人一眼,乾安帝倒也罢了,就是个普通的小老头儿,瞧不出什么贵气,他身旁的贵妃倒是精致得惹人眼球。

程彧深受圣恩,礼刚行了一半,乾安帝便打断道:“行了,快过来。”

他招呼程彧坐到自己身边,还要宫人给他剥石榴吃。

程彧神色异常端正,并未恃宠而骄,坚持行完了礼才挑纱坐到了乾安帝的下首。

乾安帝笑着拍他的肩,声音温和:“容与这几日怎么憔悴了,可有心事?”

程彧叉手一拜,举手投足平白多了几分罕见的儒雅,笑意却依旧飞扬:“陛下何时见臣有过心事,不过是天气热、没歇好,就等着城里能下场大雨解暑呢。”

能这般随意同乾安帝说话的臣子,满朝怕是找不出第二个,话本里写他荣宠无二果然不假。

只是相比淫词艳曲里传言他是乾安帝的面首,顾曾还是更愿意相信,乾安帝是单纯地拿他当个儿子一样的晚辈来看待,言辞间甚至比寻常人家的父子还要亲昵。

不过,程彧爱怎么夹着尾巴装乖巧是他的事,她可没功夫替他操心——她自己可还跪在亭口的石阶前,没有乾安帝叫她起来,她唯一能做的事便是跪着。

乾安帝一边和贵妃言笑晏晏,又一边慈眉善目地同程彧谈笑风生,聊了直有半柱香,似是全然把她忘了。

顾曾汗若濡雨,双眼空洞洞望着滴在地上的汗珠,身子却绷得比戒尺还直。

他们要她一直跪着,她便一遍又一遍回忆着那个大雪天。那天,正是亭中这个中年男人从遥远的京城伸出一只逃不脱的大手,无情地掐断了傅昙这支风中之烛。

而自那天之后,整个西北落入一片混沌的黑暗,狼烟四起、战火纷飞,直至姜祐珣横空出世才渐渐止息。

傅昙临死前最后一句话是:惟愿小女无隅一生平安。

他戎马一生、功勋无两,死前别无所念,只求乾安帝放过自己那不谙世事的女儿。

可乾安帝没有。

他是皇帝,自然想杀谁就杀谁,还可以肆无忌惮的言而无信。十四年前他就不顾君臣旧谊,派出一众好手奔赴西北;尔今又千里迢迢将她召来京城。

不论是之前还是现在,他的目的不就是要取她这条早就该绝的命么?

如此,她便来了,堂堂正正地来受死了。

顾曾忽地想道:“原来这世上真正的残忍凶恶之徒并不会把‘恶’字写在脸上。”

所谓皇帝,所谓九五之尊,也不过就是个笑意温柔的小老头儿,寻常得不能再寻常,放到街衢上都不会惹人多看两眼。

他不止会吹胡子瞪眼,他也会笑,只是这笑不会施舍半分给她、她小姑、姜祐珣和守境的将士们。

这个人让她吃尽了苦,那些刀疤与伤痕带来的隐痛于此刻席卷而来,几乎将她撕裂。

她木讷地跪着,却无比清醒地升起了一个念头:纵然她爹也可恶,但这世上最该恨的从来都不该是她爹,而是面前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

他召她来受死,然而,他才是真正该死的人。若是手中有把刀,她定然要将这老东西砍了。

又过了半柱香,程彧才终于“顺带”扫了她一眼,小声开了腔:“陛下,顾小娘子还在那儿跪着呢。”

乾安帝掀了掀眼皮,慢吞吞道:“不懂事的臭小子,什么‘小娘子’,她可是朕派往渭城的左膀右臂、我大昭不可多得的良将。”

话虽这么说,乾安帝却毫无责备之意,只一笑过之,也并没有要让顾曾平身的意思。

贵妃身为荣王的生母,保养得甚好,一张倾国倾城的脸上几乎看不出岁月的痕迹,也看不出喜怒哀乐。

不过顾曾听了他们的几句闲聊,就敢断言,她非常不喜欢程彧,甚至可称得上厌恶。

这二人分坐乾安帝两侧,几乎没有交流,此刻见程彧替顾曾求情,贵妃这才眼波一流转,探身笑道:“容与前年去阆州是见过这位顾将军的吧,怎么好像全然不认识?”

程彧也不甘示弱:“娘娘这话可是冤枉臣了,我自然识得的。纵然天下女子繁多,顾将军凌霜傲雪之姿,可比养在温室里那些矫揉造作的解语花要特别得多,臣怎会记不住?”

顾曾“嘶”了一声,心中暗骂:“……吵架便吵架,非扯上我做什么?!”

果然,贵妃一张粉面含春的脸霎时便涨红了,嘴角牵出一丝隐秘的笑意:“原来如此——难怪当年你一回来,就在陛下面前为这位顾将军说了不少好话。”

程彧的语气瞬间冷了:“我不过实话实说,陛下问我,我才说她看起来就没什么郡主的样子,这也算什么好话么?若是娘娘您信赖的白望农大人还在,想必也会赞成臣的话,您想必也就信了。”

他接着笑道,“真是可惜了,白大人死于山匪的刀剑下,娘娘对他的多年提拔和栽培也付诸东流了。”

贵妃大怒,几乎坐不稳,颤声一喝:“你含血喷人!”

“我的确‘含血’……”程彧动了动眉梢,哂笑道,“与白大人同行那些时日,他也不知是听了谁的指示,竟敢朝我投毒,好几次都要成了呢。”

他又连道几声“可惜”,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贵妃,“就算他不死,回来之后,除了将他千刀万剐,臣也会如实禀告陛下,请陛下做主去查查,究竟是哪个背后之人居心叵测要置臣于死地。”

“够了。”乾安帝扬手止住二人。这些事情,连他也是第一次从程彧口中听到,震惊之余,目光自然而然轻轻扫到了贵妃的身上。

随侍的宫人早就吓得跪了一地,生怕因为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宫廷秘辛而被拖出去乱棍打死。而顾曾身为局中人,更是听得呆愣良久。

原来那时候的程彧真没在骗她,白望农不仅是被乾安帝派去探查她身份的密探,还私下经了贵妃授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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