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轩看着大夫人怔怔地说不出话来,她被婆子拉到屋内,窗户大开,冷风穿堂而过。

可在这冬夜,她不再觉得黑暗或者寒冷了。

滚滚的火焰顺着被泼过酒的木门倾泻而下,又熊熊而起,包围着她。

轩娘都来不及细问缘由,带回来的食盒倒在地上,菜肴与尘土混在一处,澄澈的酒液在地上淌出一道长长的水线,仿佛在祭奠某个人。

火焰燃起来的时候很漂亮,内里一层蓝,如同被风吹起的绸缎忽高忽低,尽是艳色,闪烁间如有彩光跃动。

灼热灿烂,像是生命行至最后的烟霞。

柳轩被捆住手脚,四周浓浓的烟雾升起,叫她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她想她却是有些病了,夺人性命的火焰竟不叫她惧怕。

一棵树独自在野外的时候,根须为了汲取水源可以深埋地底,根系复杂绵延不亚于显于地上的繁枝。可若是有那伐木的工匠,决意要将树枝伐下当做柴烧,对树而言,却是怎么样也跑动不了分毫的。

烈焰之外,还守着妇仆家丁,如同笼网一般,轩娘隔着烈火与齐文鹭遥遥对视,叫她飞不出逃不掉。

若生命的最后一日不可预料地来临,应当如何?

柳轩缓缓地跪坐起身,垂眼瞧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随着月份越来越大,她渐有了一种迥然不同的感觉。

由她血肉组成,陌生又奇妙的生命,像一颗生了芽的种子一日日壮大起来。轩娘时常想她这一双手不算巧,却将有一个会说会笑的娃娃么?

她应当是要求饶、挣扎、不顾体面为了活命而哭的涕泗横流的,可是柳轩偏偏做不出来,她此刻心里却意外的平静,她最宝贝的东西正与她一同在这焰火之中。

但...公叔钰呢?

他回来找不到柳轩了,会怎么样呢?

好在如今两心相知,不用面对充满未知的将来,一时也了无遗憾。

跳动的火焰叫轩娘想起了她的姐姐,她从来不敢去想,只期盼着回忆会变得越来越模糊,直到有一天全然化作一片晕色的红。

可身临其境之时却由不得她拒绝,记忆之中也是有这么大的火,好像隔着漫长的时光见到了那一张坐在火中沉静的面容。

柳轺是全然丧失了生意,脆弱而美丽的女人跪坐着脊背挺直被火焰吞噬,在最后选择了自己的命运。

烈火灼灼,那纤薄昂贵的纱衣被风吹的鼓起,仿佛能够逃脱一般,却是被喂给火舌,化为灰烬。

年少时候的梦魇就这般猝不及防的重现在眼前,但柳轩到底是不一样了。

她借着火蛇烧断了缚手的绳,缓缓站起身。在大火的包围之中,寻常人见了必然焦急万分寻求生路的时候,她忽而沉静下来,若有所感。

就好像月光穿过烈焰,照在她的心上,再临生死之交的一刻,才发现记忆未有那般可怖。

生死之际,人总会暴露人最重要的东西,轩娘是垂眼看自己的肚子,而她的姐姐,当年看的是自己手中的古琴...还有她的妹妹。

年少之时不可逾越的山、压在心头沉重的包袱,像是树的疤痕一般,随着生长而愈合,由今而回望,瞧得出肌理之间异常,但时过境迁,就算用力按下,也不会再觉得疼痛。

旁人说柳轩抛下姐姐独自逃脱的时候,她从没有反驳过。

可是柳轺,我的姐姐,你是...如何做的呢?

不可达成的愿望叫人生痴、薄情的郎君叫人有怨,可生而为人,如何待自身?

人的生命漫长过任何一场火焰,就算从前的生活被烧毁,余下来的灰也可以肥沃新的土地,只要胸口有一口余气,总可以再开始的。如果那时候有这般大的气力,轩娘想她会直接将柳轺从火中拉出,而不是抱着姐姐哭求。

柳轩的眼泪顺着脸颊落到地上和她的汗水一起,她不顾灼热的火焰,砸开妆匣,将那一本手札贴在胸口。

柳轺...她对尘世无所期待,可她到底舍不得阿妹。就算轩娘似是一切的诱因,但这世界上的事情大多从开端便注定了结果。

她抱着柳轺的腿不肯离开,阿姐却将唯一一壶茶水淋透浇下,一会说了些过分的话想将她赶走,一会儿又叫柳轩去寻人救火。

直到柳轺苍白着脸用纤细的手抚上轩娘的脸颊,告诉她旁的院子里有个大水缸,去那里打水便能熄灭火焰。

柳轩信了,变成了她的心结。

在柳轺那里她是无辜的,那在齐文鹭这里呢?

她会不会也成为旁人的心结?

烈焰带起的火焰吹起柳轩的裙摆,她隔着火焰与人群坦然地看向齐文鹭,烟尘四起、烈火灼身,可全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时候,难道因着旁人的迁怒便要痛苦求饶么?

她不应该就此丧命的。

若是一句无心的话便能改变一个人的结局,轩娘不如坐在庙里受香火好了。

以己度人,大夫人应当也是讲道理的女子。

烈火灼烧烧的梁木噼啪作响,齐文鹭面上木然,眼中却是痛苦绝望,也一瞬不移地盯着或众人。

她想要看见什么?是女人痛苦的表情么?

她想要听见什么?是旁人凄厉痛苦的哀嚎之声么?

一时间两个沉默的女人像是在微妙的对峙,柳轩恍惚之中觉得在火里将要被吞噬的不是她,而是站在外边观火的大夫人。

这般鱼死网破,被人群簇拥着的这个女人彻底放弃她的生活了么?

公叔凝不过是回房去放了些物什,便听丫鬟匆匆来报院子里走水了。

她提着裙子赶来,便见到这一幕。家中的妇仆守在着火的屋子外,举着的木桶里边还剩水液,却半点不显着急,只有火焰燃烧时候噼啪的声响。

“轩娘!”公叔凝瞧见屋内的人一瞬忍不住大叫出声,此刻也记不得堰都贵女的体面,只觉得焦灼之感像一把火,把她的理智烧了个干净,她一把抢过老嬷嬷手中的木桶,往前泼去:“救火呀!没瞧见有人在火里吗?”

却见火苗一瞬间窜高,一些零落的水液沾湿了淑女的衣袖,细闻之下竟是酒液。

阿凝失手将木桶跌落,“哐”地一声竟是突兀无比。

齐文鹭缓缓转眼瞧她,唇边勾着笑,公叔凝一瞬间脸色发白。

“这是给你大哥哥祭奠的酒,闻起来如何?”她问:“你想救她么?阿凝?”

“这...”公叔凝面上的惊惶不加掩饰,她吐出话似是呢喃,手中的木桶落在地上,“大夫人...出什么事了?”

“她害死了你大哥哥,”齐文鹭的声音很轻,“你说...做母亲的是不是要替孩子报仇?”

柳轩站在火中,她的眼睛里印着跳动的火焰,隔着火舌卷起的风,抱着肚子和齐文鸳对视。

只是这个女人是有些不一样的,没有世家女的骄矜,没有狼狈,没有不甘或怨恨,亦叫齐文鹭没有大仇得报的满足。

火焰越烧越旺,将要遮住屋内的人,公叔凝再克制不住,她拉住大夫人的衣袖,断断续续道:“怎么...可能呢?”

她有些害怕,一时间想不清楚,她是靠着公叔家过活的,怎么可以开罪齐文鹭?

可是止不住嘴边的话,还是颤抖的说来了:“柳轩怎么可能害死大哥哥呢?他在前线杀敌,如何被后宅的女眷所误?”

“阿凝,这样为她说话,”齐文鹭缓缓盯着她的眼睛,“你也想跟她一道么?”

大夫人依旧端庄,发髻一丝不乱,钗环亦是配搭得当,她的神情却叫人有些不寒而栗。

一个人有笑的表情,但她的眼睛却空洞洞的,像是会说话的木偶。

公叔凝浑身发冷,她盯着火里的柳轩忽地跪在齐文鹭脚边,手上抓着大夫人的裙摆:“伯母...轩娘她救过你的啊!她...就算是伤害过她的我也愿意帮助,怎么会害了大哥哥呢?”

阿凝看着飘渺而上的浓烟,心中的哀戚惊惧散去。

忽地有强烈的情感充斥着她的心,她不要轩娘就这样葬送在火中。

柳轩与堰都格格不入,她从前讨厌过,亦羡慕过,可从未想过她会丧命。

“她腹中还有孩儿,”公叔凝仰起脸,“伯母,你因为大哥哥而伤怀,可何止柳轩有错?怕是风也有错,云也有错,但是夺去他性命的是女子么?”

是刀、箭,是敌军,总不可能是方才还与她一起吃热锅的柳轩。,

“还是你只能拿可以摆弄的女人泄愤?你失了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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