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丝缕缕的雾气打在越褚沂面上,像幼时那年屋檐下的雨,淅淅沥沥难以断绝。
冲天的血色里他不停地跑,身后是神情惶恐的丫鬟婢子。越褚沂不知晓自个要去往何处,只从周遭人的悲怆中明白有大事发生。
平素干净整洁的书房小院满是泥泞,年约二十的美妇踉跄捂住越褚沂的嘴,“阿沂,你和春花姐姐一块捉迷藏好不好,不论发生甚么都不要出来。”
“娘亲,我不走。”
“毓娘!外面的人要杀进来了!”
美妇双目含泪,不忍望眼越褚沂,复决绝将人塞入陈春花怀中。
“娘子,奴要和您一起赴死!”
“带着阿沂活下去,这是我的命令也是请求。”
越褚沂浑身软绵绵,他不可置信娘亲竟然会下蒙汗药,他拼命挥舞双臂想说些甚么却被陈春花抱着快步躲进书房内的密道里。越褚沂虽动不了,然死死咬着舌尖不肯睡去,陈春花搂着他浑身发颤。
昏暗逼仄的小室内,他们俩一动不动,唯脚底板传来的凉气搅得人心胆俱裂。门扉由一行人粗鲁踢开,他们笑着抛出个血淋淋的头颅,美妇尖叫声软瘫在地。越褚沂看得分明,那是他爹的头颅!
“程毓,你个扫把星,你害死了我儿!”越家老太太哭着冲进来,不住撕扯美妇的衣衫。
美妇任由对方哭天喊地,麻木看向最前方的楼雨晴,“大人缘何还不动手?”
“这么多年了,卑职都以为您早死透。没想到你不仅活得好好的还和这等乡野村夫生了个孩子,说实话,您这种身份何苦去祸害旁人?还不若去地下早日图个团聚。”
“团聚?陛下还没死我算哪门子的团聚,怎不拿他的头颅来请我自戕。”
“放肆!”楼雨晴一脚踢在美妇胸口,踢得对方痛苦呕出口血。他面目狰狞举起刀,当着美妇的面将堂内仅剩的几个越家人也杀得干干净净,做完这一切后他方啐口在美妇脸上,“看清楚了?这些才是你的家人。长安的夏澄毓公主早就死了,先帝怜爱幼妹特赐庆王之女为成瑜郡主。成瑜、澄毓,呵——长安已然有了新的成瑜主子,您往后还是莫把自个当回儿事。”
美妇讥讽一笑,“到底是怜爱幼妹还是让父皇死不瞑目,他心里清楚。”
“你——”
“还不动手是等着生变么?”
“哼,下辈子睁大你的狗眼,别认卖国贼为兄。”
手起刀落,圆滚滚的头颅滚在越褚沂面前,美妇含泪看着密室的矮门将藏于心中数十年的话轻喃出声,“自古成王败寇,我兄何罪之有?”
落了一地的雨洗不尽越府的血污,那日姑苏所有人闭门不出,但听铁骑于石板路上惊起乱石。城中所有人皆遭审问,但凡有来历不清的通通打成越府余孽送入大狱。无所依仗的主仆二人藏于密室内靠馊水度日,眼睁睁看着一墙之隔的尸首发烂溃败。直至第十日,楼雨晴总算相信程毓已无任何血脉存活,方卷走越府钱财回长安赴命。
越褚沂站在熟悉的院落前,物是人非。
血迹顺着他的脸颊落下,越褚沂面无表情举起楼雨晴的头颅,复将其残忍置于瓷盆内,“快马加鞭送去长安。”
程一微愣,“……是。”
浓重黑影里,越褚沂分明是走在灯下,却觉周遭全是雾。
——‘阿沂,千万不要出声,活下去。’
——‘不要管娘的死,忘记这一切。’
——‘越褚沂,你就是天煞孤星,所有人都会离开你。’
“呵,天煞孤星?”越褚沂嗤笑声,“我偏要洪福齐天。”
***
越府院落内红烛快速穿梭,捂着胸口撞开新房的门扉。
堂内温久宁等得快要睡着,骤然闻此动静吓得规矩端坐。
红烛神情惶恐,几步滑跪到温久宁面前,她冰冷的手握住对方方有些力气。
温久宁不解,“红烛?”
红烛崩溃般喊出声,“娘子,越褚沂竟是南贼!”
温久宁,“?”
她茫然眨眨眼,疑心自个没睡醒。新婚夜新郎官不来就罢,失踪半天的红烛上来就嚷嚷南贼?越褚沂身为东宫怎能和南贼扯上干系,她莫不是听错了。
红烛急得眼泪都要出来,“真的,奴听得清清楚楚。越褚沂当真是罪孽滔天无恶不作,他……来不及解释了,娘子您快和奴逃罢。”
温久宁深吸口气,顾不得讲求红盖头的礼俗,掀开面前遮挡按住对方肩头循循善诱道,“红烛你别焦急,到底听到甚么一五一十和我说清楚。”
有温久宁的宽慰,红烛回过神,“听到他借婚事引诱敌人出手,那人好似和他有仇,还骂越褚沂不详,说没料到对方是成瑜之子——对,还是有好消息的,他的确是皇后娘娘的孩子,我们没有找错东宫。”
当今圣上在弱冠之年迎娶庆王之女成瑜郡主。成瑜郡主得先帝喜爱很是风光,借着庆王的势圣上才能顺利登基。天底下敢叫成瑜的可没旁人,越褚沂是成瑜之子算红烛唯一能接受的事。
“再后头,那人嘲笑越褚沂永远不会赢,还说你们俩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娘子,越褚沂身上定然发生甚么,咱们逃罢,他如今可是南贼!”
温久宁咬紧牙关,扭头但见窗柩外不断游走的火把。
“奴先送您出去,越褚沂喜怒无常定不能将您留在这。”
恰此时,门扉叫人推开,一道深红色身影缓步走入。
屋内落针可闻。来人眉目如玉,平添的几分血气同妖治的鬼魅,他嘴角是带着笑意,然浑身皆覆煞气。随他踏足靠近,地面上清晰的血脚印拓在暖黄色木板上,恍若错笔的丹青。
“你——”温久宁头遭见对方如此姿态,所有的质问卡在喉咙里,她战战兢兢朝后缩缩。
这般,她不得不信红烛的话,若非南贼哪个好儿郎会如此阴森森。委实要命,经年未见的未婚夫婿变得凶煞也就罢了,还成了南贼。天杀的,她再也不逞英雄。
“谁允许你摘盖头的?”越褚沂单手勾起薄如蝉翼的红纱,一顺不顺盯着眼前人。
“别急,我重新盖上就是。”温久宁忙扯过盖头欲往脑门上闷,结果没扯动。
她和越褚沂四目相对,畏惧地收回手,“盖还是不盖?”
越褚沂看着她。
面若芙蕖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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