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炭佬!背炭佬阿能,上工去咯。”
阿能的茅草屋外。
敲门声大如雷,麦秸上栖息的野雀哗然一惊,扑棱着翅膀飞去了木栏。
往常叫阿能一同上工的背炭伙夫见人不应,疑惑地摸了摸头,猜到阿能定是脑子又被浆糊糊住,自己先上山去了。
他撇撇嘴,忽闻山头传来沉闷的牛号角声,脸色蓦地变了,像背后有饿狼在追杀似的连滚带爬奔上山,啐骂道:“死阿能!”
茅屋中的阿能却对敲门声与号角传唤置若罔闻。
他趴在地上,眯着只眼去摸竹榻下靠墙的一只土罐,勾进怀里后先放耳边摇了摇,当听见那叮咚悦耳恍若石子的声音后咧嘴笑了。
阿能背坐着榻上的人,他小心揭开油封,意识到伸不进手掌后,气急下便将土罐倒着晃。
罐里那一小块石蜜霎时混进了地上的尘土中。
阿能有些可惜。
他捞出半捧水洗了洗拇指大的石蜜,再抠搜地掰出点混入苦菜汤里,把汤放在桌上。
那位大哥只要起了身就能看见,而且喝完就不会病了。
阿能小时候病得像滚烫的炭时,娘也是这么做的。
沈昙听到门外那道沉重的锁链声渐息,他才慢悠悠睁开眼,撑着伤躯,环顾四周景象,发现仅余四角高矮不齐的竹榻,破桌,灰灶后。
他眉心一跳。
家徒四壁,贼匪进来都要跪地流眼泪,倒贴于这户人家。
“哎呀,你醒,醒啦,”阿能掀开油布,一只脚翻进土窗,山大的身躯笨拙地卡在了窗口,“我忘,带铜匙。”
沈昙看着土窗中黑面阔额,独一双眼睛纯亮得惊人的阿能,默默起身挟住对方的胳膊,用巧劲猛地将他掼到屋中。
“你好,厉害,啊。”
“你叫,什么,啊。”
阿能拍了拍身上永远也拍不干净的煤灰,再将桌上没有动过的苦菜汤递给沈昙,眼中溢满崇拜:“吃了,就好了。”
沈昙看向面前碗中的绿糊糊,还散发着咸味与饴糖交杂的气息,他的颛顼跳得更厉害了。
所以在他迷瞪时感受到对自己嘘寒问暖,涂抹伤药的不是温柔的朝朝,而是一个黑脸结巴大汉,甚至现在看来,还有些与常人不同。
也对,朝朝怎么会来这煤山呢?
这就是他平日作恶多端,枉造杀孽结出的恶果。
沈昙阖目两息,袖中玉指动了动,突然面上露出一抹笑:“有没有人告诉你,问对方的名字,要事先报出自己的名字。”
阿能歪着头,他看向面前笑得捉摸不透,跟个神仙似的郎君,他不由五官发皱,收回那碗苦菜汤。
“我叫,阿能,你叫……什么?”
沈昙察觉到后背的刀伤又裂开了,他想到卜算结果,顺即敛下玩笑不恭的神情,走近半步搭上对方的肩:“阿能,我叫‘沈二’,你直接唤我:‘沈二哥’即可。”
“沈,二哥,即可。”阿能笑得憨态可掬。
沈昙听罢,想到这位凤雏肩负的任务叹了口气,又与他掰开耐心讲了自己的名字。
阿能恍然大悟,那道急促沉闷的牛号角声又在耳边响起,他迅速旋身欲爬出土窗,匆忙解释道:“沈二哥,严守富,打人,很疼的。”
沈昙微敛眸光,旋即挟制住阿能。
阿能奋力往前冲,他困惑不已,明明自己的力气在煤山是数一数二的,为何会被个还不如自己壮实的小白脸拉住。
“既如此,阿能,我们互相知道对方的名字,那便是生死与共的朋友了,”沈昙端正神容,语气有些凝重起来,他微敛蝶羽长睫,详装哽咽,“昨夜,便是严守富将沈二哥鞭打至此,如若没有阿能,我便要命丧黄泉。”
沈昙那双瑞凤目仿佛要沁出泪来,看向讷讷不言的阿能后,又加了把火:“我向来在东山掘煤,所以才遇不上阿能兄弟……”
阿能悟了。
沈二哥不仅长得好看也是个好人,他声音很好听,像说书似的,阿能不由席地而坐,捧着脸继续听。
“阿能可知道那块凤髓?”沈昙抬起双眸,看向土窗外逐渐黯淡的天色,“昨夜梦中,无常告诉沈二哥,因严守富丢了那块镇山之石,山神发怒,将降下天谴。是而半炷香后,煤山就会突然被一口锅盖住,变成黑夜。”
阿能深吸一口气,他瞬间坐立不安起来:“二哥,怎么……办?”
沈昙唇角微勾,拍了拍阿能的肩。
“无常也知道阿能是个大善人,托我告诉你,那块凤髓就丢失在东山从下往上数第三百二十七个阎王坎,它会在夜里遇火发光,遇水失色,所以,你只要去告诉严守富此事,他就不会责难与你,说不定……还会与你满屋子都塞不下的饴糖。”
阿能听得一愣一愣的,却抓住了重心:“告诉严守富,东山第,三二七,阎王坎,有凤髓。”
沈昙微微颔首,给了阿能一个肯定的眼神。
阿能看着窗外逐渐黢黑的天帷,本来就结巴,这下更说不出话来,他敏捷地跨过土窗,却犹豫回头:“沈二哥,我回家,分糖,给你。”
沈昙后背的血珠流到了尾椎,他却倚着破桌浅笑:“好。”
好什么好。
天狗食日,国君之咎,他又该回君都替东方月明安定那帮官蠹,自己本来就不够睡,又错过朝朝的及笄宴,回雍州还不知如何圆谎才好。
明明是辰时,夜幕却忽降,等阿能跑得人影也看不见了,沈昙冷着脸背手踹倒茅屋门。
他正走向荒芜人烟的西山道时,忽听背后传来“吱呀”一声,回首拧眉,见那远处茅屋将塌未塌。
终是良心已泯,沈昙出山的脚步……更快了。
他才不是朝朝那个滥好人。
*
凌霄院。
紫芙手执眉剪,正为宋惜霜修剪弯眉,却愈发皱着脸,似有些不认同。
她忍不住开口道:“不如还是修成像大姑奶奶那般的柳叶眉罢,柳叶眉温婉,姑娘才十六岁,小山眉到底有些……老气了。”
宋惜霜睁开眼睛看向镜中逐渐与宋端娘少了几分相似的妆容,满意道:“就要小山眉。”
她抽条瘦下后,若是画上宋端娘素日的柳叶眉,绾个随云髻,再着上霜地色半臂,便与宋端娘没差几分了。
这也好办,宋惜霜梳些个雍丽的惊鸿髻,穿得鲜妍,然而她不喜金银压身,遂整个人装扮得小门小户。
连宋老太君也皱眉觉得她清乐不行,总把自己弄得不伦不类。
但对宋惜霜而言无甚弊端,自从她及笄后,宋老太君便打着各种旗号让她看亲。
许是在及笄宴上演得不错,来宋府说亲的冰人多如牛毛,却没见得要说的是劳什子世家簪缨的金疙瘩。
那些画像上面容端庄的青衣郎君,白珠珠硬拖着宋惜霜过去相看后,发现皆是些歪嘴眼斜,脚步虚浮得像是在青楼鏖战七天七夜的男子。
白珠珠侥幸地想,这也不打紧,年轻人龙精虎猛,谁家儿郎都有对着春戏图自渎的时候嘛,便是她的嘉澍入都赴考,据说也是屡屡梦遗,担子太重罢了。
按凤玱城的规矩,宋惜霜要蒙着面帘躲在屏风后,方显得女郎矜持。
谁知她无聊下随意抛问,便见那些男子言谈吞吐,含胸懦懦不言。
白珠珠旁敲侧击后发觉那些郎君实在要说与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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