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第 37 章
这天沈铎独自在积霜院守了整整一夜。
这一夜里,沈铎不由想起他发妻过世时,也是这样一个暴雨如注的夜里。
那时他领兵出去剿匪,收到她快不行的消息后,连夜快马疾行赶回家中时,正好见到了发妻的最后一面。
彼时他的发妻已是气若游丝了,她一直吊着最后一口气,等着他归来。
见到他时,她已经说不出话了,只含泪的望了望被乳母抱在怀中的沈怀章,又含泪的望着他。
虽然她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但他懂她想说什么。
他握住她的手,红着眼眶许诺:“你放心,我会照顾好我们的孩子,日后我也会请封他做侯府的世子。”
得了他这话后,他的发妻才溘然长逝。
而今夜又是暴雨如注,轰隆的雷声像战车的车轮一般,来来回回在沈铎的头顶碾来碾去,沈铎一颗心仿若被人架在火上烤。
沈铎绷紧神经守了沈怀章一晚上,直到第二日晨光熹微时,那老大夫才出来同他道:“郎君的烧退了,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只是暂时哈。”
最后那句话,那老大夫说得格外重。
可即便如此,沈铎还是十分感激他,忙命人为这老大夫准备膳食和歇息的地方。
待一切安排妥当后,沈铎才回到上房。
彼时刘妈妈刚带着人将朝食摆上,小宋氏撩开帘子,刚坐到桌旁,沈铎就满面怒容的进来了。
看见桌上琳琅满目的朝食时,沈铎眉眼里骤然滑过一抹戾气,他上前一把掀翻桌子,怒不可遏对着小宋氏道:“大郎昨晚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你这个做母亲的,竟然还跟个没事人一样,优哉游哉的在这里用朝食?”
沈铎胸膛大力起伏着,一副愤怒至极的模样。
刘妈妈见他这般模样,当即便欲替小宋氏辩解,但却被小宋氏止住了。
小宋氏看着面前一夜未睡,熬的双目通红的沈铎时,冷笑一声开口:“侯爷说这话之前怎么不先去问问大郎,我含辛茹苦将他养大,他可曾将我当做过母亲?”
“大郎他只是一念之差做错了事情,你到底还要揪住不放到何时?”
“到他死,亦或者我死。”
沈铎听到这话,顿时发怒,霍的抬起胳膊作势就要对小宋氏动手。
刘妈妈见状吓了一跳,忙扑上前护在小宋氏面前的同时,高声道:“侯爷,您三思啊。我们娘子嫁给您二十余载,她侍奉长辈抚养儿女掌管中馈,样样都做的无人指摘,您这一巴掌下来,打的是您与我们娘子之间的夫妻情分啊!”
小宋氏面上却毫无畏惧之色,只神色嘲讽道:“刘妈妈,你让开,让他打。反正现在侯府已经颜面扫地,侯爷应当也不介意再传出他殴打妻子的消息了。”
沈铎先前不过是被气糊涂了,此刻被刘妈妈这么一说,他这才冷静了些许。
沈铎将手放下来之后,又同小宋氏道:“当初那事是大郎做得不对,回头我让他向你赔罪便是,你何苦要揪着不放?”
“揪着不放的是侯爷而不是我。虽然他是我抚养长大的,但我终究不是他的生母。且自我嫁进侯府后,侯爷便一直鲜少在家,都是我独自抚养照顾三个孩子的。如今侯爷既然在家,那大郎那边侯爷多照顾些,也算是弥补一下您常年不在家对大郎的亏欠。”
见小宋氏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沈铎怒而甩袖离开。
刘妈妈看着满室狼藉,有些头疼道:“夫人,您又何必……”
“我做得再好,他们父子俩仍只认大姐姐,,我又何必再巴巴的贴上去呢!”说完,小宋氏不给刘妈妈再劝的机会,径自道,“让人将这些收拾好,重新再摆朝食来。”
刘妈妈见小宋氏一副不想再多言的模样,只得识趣的闭嘴了。
立秋过后,天气便逐渐开始转凉。沈怀章虽然熬过了那一晚的凶险,但他的身子却仍旧没好起来,一直断断续续的病着。
自从京兆尹判了他和纪舒意和离后,第二日琼玉和云绯便带着人来了积霜院将纪舒意所有的东西全都搬走了。
当初纪舒意嫁进来时并没有添置多少东西,可她的东西搬走后,沈怀章却骤然觉得积霜院空了不少。
沈怀章如今身体很是孱弱,下床走两步就开始喘息艰难。他从前就没有朋友,如今名声臭了之后,更不会有人登门来探望他了。
而自从他陷害纪家的事情东窗事发后,他这积霜院除了沈铎之外,就再无人肯踏足。
沈怀霁一直住在外面,平日从不回府,甚至连合家团聚的中秋都没回来。
往年中秋时,小宋氏总会操办一场中秋夜宴,他们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月团赏月,但今年小宋氏却称病并未安排,中秋夜当晚只有沈铎来积霜院看他。
但后来沈怀章无意从小厮口中得知,中秋那日府里虽然没开宴,但小宋氏却带着沈春楹出府去与沈怀霁团聚了。
自从那事之后,虽然他院中的待遇仍旧一如既往,但从前一直对他嘘寒问暖,对他起居坐卧的小宋氏再未踏足过他院中一步。
而沈怀章自觉也无颜再去见小宋氏。
沈铎后来虽然没有再说什么,但沈怀章明白,他心中定然还是怪他的,怪他将好好的一家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天气一日比一日寒冷,沈怀章每日不是昏昏欲睡,就是坐在窗畔,裹着厚厚的毯子望着院门口的方向。
他其实很清楚,除了沈铎之外,不会再有人来看他了,可他仍固执的望着。
而纪家的现状与积霜院的完全迥然不同。
纪舒意和纪文昌都在努力的生活着。纪文昌将自己的月俸并宫中赏赐的银钱交给纪舒意打理,纪舒意思虑许久,决定用那些钱开了一个胭脂铺子。
她自小就熟读古籍,而古籍上有很多美容养颜的方子。
纪舒意按照那些方子做了许多胭脂水售卖,她的铺面并不大,位置也不算太好,但胜在东西好用,是以来光顾的女客很多。
中间也有人眼红纪舒意铺子生意好来闹过事。但那人闹完事的当晚就消失了,兼之巡街时趾高气昂的金吾卫,每次见到纪舒意时,总会客客气气的唤她一声纪娘子,其他同行再蠢也能看出来,纪舒意是金吾卫罩着的人,自此之后他们就再无人敢来寻纪舒意的麻烦了。
纪舒意每日在家中陪纪文昌用过朝食后来铺子里开门做生意,宵禁前再关上铺子归家。
她的生活过得规律而又平和,沈怀霁许久都没在她面前出现过了,但纪舒意知道,他一直都在。
她每次宵禁前归家时,沈怀霁若当值,他便派他的小厮在暗中护送着她。他若不当值,他便远远的跟着她,一直将她送回家之后才离开。
纪舒意很想同沈怀霁说,让他不必这个样子。
他们之间已经回不去了,往后余生,她只想好好孝敬她父亲,替她父亲养老送终,让他别把时间和精力再浪费在她身上,不值得。
但每次她要说这话时,沈怀霁总会捂住耳朵不肯听。
后来纪舒意就决定狠下心来不理肯沈怀霁,无论沈怀霁做什么,她都当没看见。
她想着沈怀霁那人最是没有耐心,见自己拒绝的这般彻底,他定然就放弃了。
但显然纪舒意低估了沈怀霁。
从夏末到秋日,再到冬日,沈怀霁除了不上值之外,其他时候基本都待在她身边。
偶尔他会以买胭脂之名光明正大去她的铺子里,回头再将从她这里买的胭脂送给她。其他大多数时候,沈怀霁都是像个影子一般,隐匿在暗色里,不远不近的坠在她身后。
临近年关这天夜里,纪舒意关上铺子门之后,意外的发现沈怀霁今夜没来。
那时纪舒意只当沈怀霁是放弃了,她心中顿时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但很快,这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就被纪舒意的理智驱散。她已经没有什么能许给沈怀霁的了,沈怀霁迷途知返也是件好事。
走了一段路之后,纪舒意才意识到下雪了,但她懒得再回铺子里拿伞,便径自迎着风雪往回走。
行至曲水桥畔时,纪舒意骤然听见前面有人在嚷嚷着什么,她下意识抬眸,就看见桥上有一对相拥在一起的男女。
只一眼,纪舒意瞬间定在原地。
那女娘的脸被遮住了,她看不见她是谁,但那男子只一个背影,她就认出来了。
是沈怀霁。
而桥上的沈怀霁似是心有所感,他猛地转头,就看见了人群中的纪舒意。
沈怀霁看见纪舒意,几乎是下意识将怀中的人推开。那女娘顿时趴在桥上啜泣。
纪舒意收回视线,并未上桥,而是选了另外一条路回家。
沈怀霁见状,再也顾不上宁棠,立刻从桥上飞奔朝纪舒意走来。
“舒意,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那样的……”沈怀霁甫一追上纪舒意,便急急解释。
但他话还没说完就已被纪舒意打断。
“沈二郎君,你没必要向我解释这些的。”
“可是舒意,我想解释给你听。我和宁棠之间真的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宁棠喝酒喝醉了,刚才差点跌进河里,我好心扶她一把,我……”
“但是我不想听。沈怀霁,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纪舒意一句话瞬间将沈怀霁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纪舒意回到纪家时,纪文昌正在厅堂里等她用饭,瞧见她身上都湿了,纪文昌忙让她先回院中去沐浴更衣。
等纪舒意再到前厅时,纪文昌已经命厨房给她熬了浓浓的姜汤。
琼玉和云绯将夕食摆好后便退了出去,纪家用饭没有食不言的规矩,是以纪文昌问起了纪舒意胭脂铺子里的事。
纪舒意答的与平日别无二致,但纪文昌却察觉到了她今夜情绪有些不太对劲儿。
只是纪舒意没有主动说,纪文昌也不好多问。
之后没过几日就到了过年的日子。
纪舒意提前两天关了胭脂铺子,亲自带着云绯和阿顺置办年货。
去岁只有纪文昌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府里过年,今年纪舒意她们主仆三人回来,所有人加在一起,堪堪正好坐一桌。
用年夜饭之前,纪文昌带着纪舒意去祠堂,向纪家的列祖列宗上香。
上完香到前厅的路上,纪文昌突然问了句:“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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