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当真要去?”青露将沾了灰的外衫搁在一旁,手指无意识绞着衣角,半晌憋出一句话。“可是他们……待小姐不好。”

宁鸾手中账册又翻过一页,“去,自然要去。”

她轻笑一声,眸中却无半分愉悦之色。

“丞相府好歹给了我十几年锦衣玉食的生活,如今有事相求,我岂能束手旁观?总该当面听听才是。”

“不过,我原以为丞相府还能多撑些时日。”宁鸾合上账册,“没成想,竟是高估了他们。”

宁鸾指尖抚过账册,墨黑的字迹似乎映出醉人的血红。

她怔忡抬头,盯着烛光,思绪飘向远方。

“不知慎之那边,现下如何……”

——

“镇南王。”皇帝终于缓过气来,声音中带上几分咬牙切齿。“朕让你谋划,你岂敢把心思动到朕的头上!”

曜妃缓步上前,玉手轻抚皇帝胸口,缓和他急促的呼吸。她嗓音柔媚如蛛丝,安抚道:

“陛下息怒,这镇南王也是体恤圣心,怕您为这江山操劳过度,想分担一二罢了。”

她笑意盈盈,眼波流转,“总不能,是在指责陛下昏庸无能吧?”

“一派胡言!”皇帝猛然拍案,殿内骤然寂静,连呼吸声都停滞了一瞬。

“娘娘此言差矣。”程慎之神色沉静,他单膝跪地,以武将之礼抱拳,声音清朗,字字坚定道:

“臣所言,不过是想提醒诸位同僚,在朝为官者,当以百姓为重。”

他抬眸,目如寒星,“请陛下三思!以江山社稷为重!”

话音未落,满朝文武若被点醒,一众人等俯身跪地,声浪如潮水道:

“请陛下三思!以江山社稷为重!”

殿内回音震荡,群臣气势如虹,颇有排山倒海千军万马之势。

曜妃眼底寒光一闪,衣袖下的指尖几乎掐进掌心。

她欲开口再言,借机添上一把火,却见皇帝忽然抬手,哼笑一声,转身坐回了龙椅上。

“诸位爱卿。”皇帝声音像是裹着寒冰,“你们,执意要逼朕至此?”

“臣不敢。”程慎之抱拳在前,脊梁挺立如松。“但求陛下明鉴。”

皇帝眯起眼,细细打量阶前的程慎之,目光如刀,生生想剐下一块肉来。

过了半晌,他竟是低笑出声来,那笑声像是锈剑摩擦,嘶哑得让人背脊生寒。

“好好好!”皇帝指节扣住龙椅,“既如此,朕倒是要问问,若今日朕执意要将棋下下去,爱卿当如何?”

程慎之垂眸片刻,再抬眼时,眼中尽是决绝。

“陛下若执意继续,”他斩钉截铁,“臣愿代出局之人受罚。”

皇帝眯起眼,指节在龙椅上叩出沉闷的声响。他冷哼一声,“如此这般,倒也无趣。”

皇帝此言一出,便是真动了气了。

文武百官皆屏息垂首,冷汗直流。

镇南王今夜这般触怒天颜,怕是难以全身而退。若想要逃过此劫,多半也得受些苦楚。

程慎之脑中急转,忽而侧首,看向身后呆若木鸡的时鸿。

“陛下棋艺高超,臣等望尘莫及。”程慎之一咬舌尖,心下一横,时鸿,对不住了。程慎之朗声道。

“今日陛下和娘娘心情不佳,多是由于宫中玩乐之物甚少,消遣太过文雅沉闷所致。”

“不如由臣与时鸿将军以真剑相搏,在场诸位同僚击鼓助威作陪,也好让陛下领略沙场风采。”

“况且……”程慎之将头垂得更低。“臣与时将军素有旧怨,还请陛下成全!”

殿内群臣闻言,紧绷的身躯皆是一松。

若是圣上准了这比武之情,之前那以人为棋的荒唐剧,便可就此揭过。

“哦?”皇帝挑眉,“爱卿与时鸿将军当日共御外敌,不想还有如此恩怨?”

“陛下,”那曜妃柔弱无骨地靠上御座,染了蔻丹的鲜红指尖抚过皇帝胸前。“既然镇南王主动请战,不若成全了他?”

“那棋局,哪有真刀对决来得精彩?”她眼波流转,朱唇轻启:“臣妾也甚是期待呢。”

温香软玉入耳,皇帝眉间戾气稍淡。

他抬眼扫向武将之列,那时鸿呆立原地,瞠目结舌,惊恐地指向自己,一副如遭雷击的模样。

程慎之始终垂首,叫人看不清神色。

皇帝略加思索,忽觉这提议甚妙,群臣进谏,棋局是进行不下去了,不若全了颜面,借机敲打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镇南王。

“爱妃既然想看,那就照镇南王所说的办吧。”皇帝慵懒抬手,“时鸿将军,你可有异议?”

那时鸿喉结滚动,冷汗顺着下颌滴落,如雨花般滑落在金砖上。他默默抱拳,沉言道:

“臣,遵旨。”

曜妃红唇微扬,满目得意。

她状若无意瞟过程慎之,眼中闪过耐人寻味的精光。

……

裹金盘龙柱间,两道红袍身影持剑而立。玄铁剑刃在烛台火光下,投射出瘆人的冷光。

文武百官退开,在大殿中围出方圆空地。皇帝搂着曜妃纤腰,立于高台御座前。

程慎之挽了个剑花,朝服广袖在剑风中猎猎作响。

他略一抬手,“请。”

只听一阵兵器碰撞之声,两道身影倏忽交错,长剑猛然相击,在众人眼底烙下雪白剑光。

程慎之转身抬剑,剑锋似是劈向时鸿膝盖。

时鸿骤然闪避,却发现剑尖触及外袍时,力道已然卸去七成。

时鸿瞳孔微缩,顿时了然,当即暴喝一声,挑剑做力拔山河之态,剑刃却只是擦过程慎之的袖口。

不过几息,二人在殿中已过了三十来招。

剑刃相撞,反复碰出转瞬即逝的白光。

二人身影打得激烈,身法快若惊鸿。身上朝服被剑刃划出数道裂口,细细看去,却始终未见血光。

周围文武百官屏息凝神观看,有几个武将甚至攥紧了拳头。

时厉东在一旁暗自叫好,若是不论场合,这确是一场难得的剑术对决。

程慎之剑锋斜挑,余光瞥过御座。皇帝脸上并无欣喜之色,偶尔见时鸿落了下风,神色间还颇不耐烦。

电光石火间,玄铁剑擦着时鸿耳际掠过,程慎之急速快语:

“抬腕,上挑!”

时鸿意识紧绷,尚未回神,手腕已随本能上抬。

剑尖刺入血肉的滞涩感,顺着剑柄一路传来,他恍然警觉不对,却见那猩红血色已在深红朝服上晕开。

“好!极好!”

皇帝抚掌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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