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依赶到的时候,宁泱泱几乎已经不省人事了。她无知无觉地躺着,那张曾令无数人惊艳的容颜,此刻是骇人的惨白,唇瓣泛着一种死气的灰紫。长睫紧闭,掩盖了往日的锐利锋芒。冷汗浸透了额发,湿漉漉地贴在光洁却冰冷的额角。她的呼吸微弱得如同游丝,只有胸口极其缓慢、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弱起伏。

轻软的云锦薄被覆盖着她的身体,唯有左腿处被刻意掀开一角。小腿上方,靠近膝盖的位置,缠绕着厚厚的细麻布绷带。深色的血迹正从绷带内侧顽固地渗出,在素色的布料上晕开一片不断扩大的、暗沉的湿痕。

殿内侍立的宫女太监和跪在地上的太医,都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空气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萧于欢坐在紧挨床榻的紫檀木圆凳上,身体前倾,几乎要贴到床边。他的眉头紧紧锁成一个深刻的“川”字,薄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那双深邃的凤眸,一瞬不瞬地紧锁着宁泱泱毫无生气的脸,里面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担忧、恐惧,以及一种近乎疯狂的执着。

他的一只手,紧紧包裹着宁泱泱露在被子外。另一只手,则拿着一方浸湿的温热丝帕,动作极其轻柔、小心翼翼地为她擦拭额角不断沁出的冷汗。

“泱泱……”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压抑的颤抖,一遍遍在她耳边低唤,“朕在这里……你睁开眼看看朕……别睡,泱泱,别睡……”

太医跪在稍远的地上,冷汗涔涔,大气不敢出,小心地回禀着伤情和毒况。当听到“七日寒七日之后必会毙命”时,萧于欢的身体猛地一僵。他抬起头,看向太医的目光瞬间变得极其骇人,厉声道:“朕不管什么‘七日寒’!朕要她醒过来!完好无损地醒过来!用最好的药!天下奇珍,无论多难寻,都给朕找来!若有半分差池……” 后面的话虽未出口,但那冰冷的杀意已让整个殿内的温度骤降。

太医吓得匍匐在地,连连称是。

而在距离床榻几步之遥的阴影里,萧子依静静地伫立着,一双狐狸眼还是提防地打量着床上的可怜人。“七日寒?那不是他前几日送给南宫湘的毒药,为何最后会落在宁泱泱的身上?”萧子依看到她左腿的伤口就大致猜出了这场戏的缘由,不过是一场妄想罢了,他怎么可能一直被困在皇宫呢?或者说她的命就能留住他吗?萧于欢正是悲伤的时候,萧子依尚未说话而是打算转身离开的时候,便听见房间内响起了几声哥哥。

“哥……哥……哥哥……”

一声极其微弱的呼唤,如同被寒风撕扯的蛛丝,断断续续却又无比清晰地,从那张死寂的床榻上飘了出来!瞬间刺穿了殿内凝重的死寂!

“泱泱?!” 一直守在床边的萧于欢如同被惊雷劈中,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震!他布满红血丝的双眼骤然爆发出骇人的光亮,淹没了所有的悲伤!他几乎是扑到床边,双手死死攥住宁泱泱冰冷的手,声音因激动而剧烈颤抖:“你醒了?!泱泱!看看朕!是朕啊!”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所有目睹者都惊骇欲绝!

床上那具仿佛早已被死亡气息笼罩的躯体,竟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宁泱泱毫无征兆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动作迅猛得不像一个重伤濒死之人,甚至带起了身下的锦被!散乱如瀑的乌黑长发随着动作甩开,黏在冷汗涔涔、惨白得如同新雪的颊边。那双紧闭了不知多久的眼眸,此刻竟霍然睁开!只是瞳孔涣散失焦,里面没有映出任何人影,只有如同溺毙者般的恐惧和茫然,直直地“钉”向前方的虚空!

“啊!” 萧于欢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惊得下意识松开了手,身体向后踉跄了半步,撞在身后的紫檀木圆凳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当年母后弥留之际,那令人心胆俱裂的“回光返照”景象瞬间与眼前重叠!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铁爪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脏!他立刻稳住身形,不顾一切地扑上前,双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按住她单薄如纸的肩头,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形:“泱泱!别动!躺下!快躺下!太医!太医!”

但宁泱泱仿佛彻底坠入了另一个冰寒刺骨的世界。她瘦得脱形的身体在宽大的素白寝衣下筛糠般剧烈地颤抖着,纤细的骨骼似乎随时会散架。灰紫色的唇瓣剧烈哆嗦,发出如同杜鹃啼血般的哀鸣:“哥!哥!冷……好冷啊……骨头……骨头里都冻裂了……哥!救我……救救我……”

她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浸透了深入骨髓的绝望和生理性的剧痛。那双原本空洞失焦的眼睛,在无意识地扫过床边时,竟猛地死死定在了那个玄色身影——那个正要转身离去的萧子依身上!

下一秒,她猛地向床榻外侧扑去!那双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的手臂,此刻却如同铁铸的枷锁,带着一种同归于尽般的疯狂牢牢地箍住了萧子依包裹在玄色锦缎下的手腕!

冰凉!刺骨!

那触感如同握住了一块刚从寒潭底捞出的玄冰!巨大的拉力突如其来,萧子依猝不及防,身体被这股蛮力拽得一个趔趄,硬生生被拖到了床边!他被迫低下头,正对上宁泱泱那双眼球几乎凸出的眼睛——那里面依旧没有焦距,没有理智,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对“兄长”的绝望依赖和哀哀求救!

“哥!别走!别丢下泱泱!冷……太冷了……哥,我疼……全身都疼……” 她一遍遍地喊着“哥”,她的手指像冰冷的的铁爪,死死抠进萧子依手腕的皮肉里,指甲甚至深深嵌入,瞬间在他冷白的皮肤上留下数道刺目的、渗出血珠的抓痕!

门外的太监端着一碗冰酥酪火急火燎地赶了进来,朝着萧于欢耳边低语了几句。萧于欢便匆匆忙忙离开了房间,看了一眼两人紧握的双手,只留下了一句,“好好照护她。”

寝殿内,只剩下萧子依和床上濒死的宁泱泱,以及角落噤若寒蝉、恨不得将自己缩进地缝里的宫人。

宁泱泱的意识在寒毒的冰窟与系统的尖锐嗡鸣中沉浮挣扎。“宿主!归位!原主意识即将消散!警告!警告!” 冰冷的机械音如同锥子,狠狠凿进她混沌的脑海。她嘴里依旧在无意识地胡诌着一些破碎的词语:“钱……车……房……” 声音含混不清,带着濒死的呓语。

萧子依的手腕被宁泱泱冰冷的、却带着惊人蛮力的手指死死箍着,尖锐的指甲深陷皮肉,带来一阵阵刺痛。他狭长的狐狸眼微微眯起,眼底的审视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她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容,扫过她因寒冷而剧烈颤抖的身体。伤口是真,这毒……呵,这毒就不好说了。他心中冷笑,这丫头装傻充愣、混淆视听的天分倒是一流,演得如此逼真,连那蚀骨的寒意都模仿得惟妙惟肖?无非是想拖延时间,将他困在此处罢了。愚蠢!他手腕微动,试图挣脱那铁钳般的禁锢,却换来对方更用力的抓握,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骨头里。

然而,就在他心中嘲讽的念头尚未散去之时——

“噗——!”

毫无征兆地,一口暗红发黑、带着浓重腥气的粘稠鲜血,猛地从宁泱泱正在胡说八道的口中喷涌而出!那血来得如此迅猛、如此大量,瞬间溅满了她胸前的素白寝衣,也溅上了萧子依近在咫尺的玄色锦袖!

萧子依瞳孔骤然收缩!那滚烫的、带着生命终结气息的血液喷溅到他手背上的触感,如同烧红的烙铁!他所有的冷静、所有的算计、所有的嘲讽,在这一刻被这口喷涌的鲜血彻底击碎!

“宁泱泱!” 他几乎是失声低吼,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无法掩饰的惊惶!他用另一只自由的手抓过床边备着的干净丝帕,手忙脚乱地去捂她的嘴,试图堵住那源源不断涌出的鲜血!

可那血像是决堤的洪流,带着她生命的温度,瞬间浸透了一层又一层的丝帕!温热的、粘稠的液体顺着他捂着她嘴的手指缝隙不断涌出,染红了他的掌心,也染红了他的心绪。他换了一张又一张浸染了刺目鲜红的手帕,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乱!这不是装的!这不是苦肉计!这是……这是最后的绝唱!她真的在用命赌!

“你这是为何?!” 萧子依的声音因急促而变得嘶哑,他俯身逼近她,那双总是充满算计的狐狸眼此刻被震惊和一种近乎失控的愤怒填满,“给自己下‘七日寒’?只是为了困住我七天?!你可知……你可知这是无解之毒!!” 他的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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