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仙居殿出来,不出所料又遇见了庆王。
焕游笙今日全无心思周旋,却也不能径直无视躲开,尤其对方已然迎面而来。
“庆王殿下。”她垂首行礼,姿态无可挑剔。
庆王今日难得降下高傲的目光,嘴角虽噙着笑,眼中那抹轻蔑却并未掩藏:“陛下单独召见焕大人,想必有要事相商?这些朝臣也真是,凉州之事怎么就非那个姓薛的不可了?想当年焕大人也曾与吐蕃交锋,大获全胜,如今这等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反倒把焕大人给忘了?”
自以为是的判断,拙劣的挑拨。
焕游笙心中这样想,面上愈发恭谨:“殿下莫要打趣微臣了,微臣久居京中,早失当年锐气,如今只求日子这般无波无澜地过下去,就心满意足了。”
“你倒安分守己。”庆王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臣自知出身寒微,见识短浅,唯知恪守本分效忠陛下。陛下吩咐什么,臣便做什么,旁的从无肖想,自然不能与庆王殿下相提并论。殿下是被陛下放在心上的,凡有好事,陛下必是第一个想到殿下。”焕游笙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向预设的方向。
庆王果然上钩,眉梢微扬:“哦?此话怎讲?”
焕游笙趋前半步,压低声音:“此事想必陛下不久便会告知殿下,微臣本不该多言。然殿下垂询,臣不敢不答。陛下仁慈,怜洛阳百姓饱受暑热之苦,欲在城中主要街道铺设凉棚,施放绿豆汤以解民暑。依陛下之意,似是要交由殿下督办。此事……非同小可。”
身为皇帝侄儿,庆王一向受宠,虽才干平庸,经手的大大小小事务却数不胜数,多是些无关痛痒的肥差。
庆王闻言面露不屑:“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天子脚下,民生福祉,殿下细想……”焕游笙点到为止,却已足够让庆王浮想联翩。
庆王眼中精光一闪,显然幕僚平日教导的为官之道终于起了作用。
他脸上瞬间绽开喜色——也不知是第多少次——连半句告辞也无,甩袖便走。
对于庆王这般做派,焕游笙早已习以为常。
她方才的提点,实因每年夏日暑厥的百姓不在少数;三年前那场异常高温,十二日内洛阳城便死了万余人。
若庆王能明白皇帝的期许,并借此邀功,自然少些贪墨克扣,百姓的日子也能稍好过些。
铠甲被湿气浸透,黏腻地贴在身上,夏日的闷热愈发难熬。
焕游笙抬眼望了望云层后依旧灼人的日头,不再耽搁——今日她还要当值。
对了,皇帝命她明日去探望公主,之前答应扶南的棋子百花宴怕是去不成了。
昨夜事发突然,她一得消息便匆匆赶往明堂,将正在大将军府做客的扶南独自撇下,实在失礼。
扶南虽非小气之人,他们二人之间也无需这些个虚礼,焕游笙仍觉今日下值后,该亲自去慕容府解释一番,顺便说明明日之约要作罢。
……
翌日早朝,世安公主依旧缺席。
昨日骤雨虽歇,铅灰色的云层却沉沉压在宫檐上,蒸腾的暑气重新裹挟着宫城。
皇帝端坐龙椅,冕旒垂珠,将天颜遮得影影绰绰。
昨日“明日再议”四字留下的悬念,此刻正压在每位朝臣心头。
卢怀慎攥紧了笏板,崔日用频频抬眼,显出十分心焦,凉州的变故拖不得,但公主的状况又像一层无形的阻碍。
冗长的常奏过后,大殿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寂。
忽然“笃、笃”两声,皇帝的手指叩在御案上,声音不大,却如同敲在每个人的心弦。
终于,威严的声音穿透寂静,清晰回荡:“敕旨门下——”
侍立太监立刻高声复诵:“敕旨门下——”
百官齐刷刷绷直了脊背。
皇帝的目光穿透冕旒珠帘,精准落在薛乘风身上,声音沉稳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凉州重镇,国之藩屏。今司徒玄明奏报,河西屯务淆乱,吐蕃行迹诡谲,边情叵测,事涉军国安危。陇右道行军大总管、凉州都督薛乘风——”
薛乘风闻声,立刻出列,躬身抱拳:“臣在!”
皇帝的声音继续,一字一句,如金玉坠地:“卿坐镇西陲十载,威声素著,边情洞悉,士卒归心。今疑窦丛生之际,非卿亲赴,无以震慑宵小,协查奸宄(guǐ)。着卿即日点选本部精兵,克日启程,驰返凉州!”
旨意直接点将,且要求“即日”“克日”,不容丝毫拖延。
群臣心中俱是一震,昨日担心皇帝因公主而犹豫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
圣旨仍在继续:“司徒玄明,以秋官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兼按察诸道黜陟使之职,持节按察河西。卿既返凉州,当与之同心勠力,案牍兵戈相辅,彻查军册涂改、商旅异常诸事。凡涉军机吏治,许卿会同司徒,便宜行事,务求根底,以靖边防。”
“便宜行事”四字落下,几位老臣猛地抬头——这可是能先斩后奏的尚方宝剑,足见皇帝对此事的重视和对薛乘风、司徒玄明二人的信任。
最后一句,既是安抚,亦是无可辩驳的皇命:“国事为重,边烽既燃,不容迟缓。卿妻世安公主,前夜受惊抱恙,朕心甚念。然社稷之忧重于私情,卿当体察。朕已令御医尽心调护公主凤体。但凉州若失,洛阳岂能安枕?卿且速行,不得有误。凉州军情,八百里加急递还奏报。退朝。”
“臣——”圣意在昨日皇帝与世安公主见面时便定下,薛乘风早已知晓。
他深吸一口气,深深拜下,“薛乘风,领旨!”
殿角铜漏恰好滴尽最后一刻,余音里那句“谢陛下隆恩”震得梁尘微颤。
……
时近午时,洛阳城外旌旗猎猎。
三千铁甲列阵待发,战马嘶鸣间,薛乘风一袭玄甲立于军前,腰间横刀映着阴云间漏下的天光。
他正接过副将递来的军报,忽见城门口飘来一抹灼眼的红,在灰蒙蒙的天色里如一团不灭的烽火——世安公主竟未乘銮驾,只带着翠晴徒步而来。
她穿着茜素红金线绣牡丹的广袖襦裙,衣袂翻飞。
这身衣裳是五年前薛乘风平定党项时,特意从西域带回的茜草染就。
此刻裹在她单薄的身躯上,衬得她眼角未消的红肿愈发刺目,泄露着高烧未退的痕迹。
“殿下……”薛乘风玄铁护手下的指节因猛然收紧而发白。
晨起辞别时,他特意未着戎装,只在她枕畔留下半枚玉珏作为迟了十年的定情信物。
他未料她会来,甚至不愿她来。
怔忡间,公主已踉跄踏过沙尘,行至马前。
她从袖中取出个锦囊,素白指尖挑开系带,露出两缕紧紧交缠的青丝,是昨夜她趁他熟睡时剪下的。
“凉州风沙烈。”她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声淹没,却执意将锦囊系在他腰间甲胄上,“愿君以此为念,平安归来。”
薛乘风单膝跪地,玄甲撞击地面铿然作响:“臣遵命。”
来不及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nmxs8.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