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梆子声覆盖皇城,沈纤云拢紧斗篷,贴着宫墙阴影疾行。怀中令牌硌得心口发疼,包裹里的夜行衣已被冷汗浸湿一角。西华门外的老槐树下,一道灰色身影如鬼魅般静立。

“大师。”沈纤云压低声音,将令牌递出。

月光下,明镜的脸苍白如纸。他接过令牌时,指尖不经意擦过沈纤云的手腕,两人皆是一颤。时隔多年,这是他们第一次离得这样近。

“现下侍卫换防,后半夜守备松懈。”沈纤云别过脸,指向西侧小门,“进入诏狱后只有一刻钟时间,要快些找到郑大人,千万不要耽搁太久。”

明镜喉结滚动,僧袍下的手微微发抖:“替贫僧多谢六殿下。”

“殿下染了风寒,眼下高烧不退。”沈纤云声音哽咽,“你只记得快去快回便可。”

一阵寒风卷起枯叶,明镜的身影已消失在宫墙拐角。沈纤云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直到指尖冻得发麻才转身隐匿在泛着黄叶的竹林里。

诏狱的石阶湿滑黏腻,像是被无数囚犯的血泪浸泡过。明镜跟在陆延芳身后,每下一步,腐臭味就浓重一分。

“当心脚下。”陆延芳提着灯笼,昏黄的光照出石阶上黑褐色的污渍,那是不知多少年前留下的血迹,早已渗入石缝,与青苔融为一体。

两侧牢房里,隐约可见扭曲的人形。

左边第三间,一个枯瘦如柴的囚犯被铁链吊着,双臂脱臼般垂落。听见脚步声,他猛地抬头,露出两个血淋淋的空洞——眼珠早已被挖去,只剩下腐烂的窟窿。

“水……给点水……”他的声音像是从破风箱里挤出来的,干裂的嘴唇蠕动着,露出几颗发黑的残牙。

更深处,有人蜷缩在角落,身上的囚服已经烂成布条,裸露的皮肤上布满溃烂的脓疮。老鼠在他脚边啃食着什么,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吱”声。

“那人犯了重罪。”陆延芳低声道,“是上月送进来的,已经疯了。”

明镜的指尖微微发抖。

火把的光摇曳不定,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如恶鬼。石阶尽头是一扇生锈的铁门,门上的锁链粗如儿臂,锁孔里凝结着黑红的血垢。

“今日二殿下亲自来求情,下官不得不给殿下面子。”陆延芳压低声音,腰间钥匙串叮当作响,“可诏狱是什么地方?赵无庸的眼线遍布各处。”他忽然停下,警惕地环顾四周,“守卫都已被下官打发去喝酒,眼下暂且都是下官的心腹,但最多只能待半刻钟。若是被闲杂人发现,你我都逃不过惩戒。”

陆延芳从腰间取出一把钥匙,插入锁孔时,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让人牙酸。

“吱呀——”

铁门打开的瞬间,一股浓重的腥臭味扑面而来,像是腐烂的肉混合着排泄物的气息,呛得明镜几乎窒息。

“郑大人在最里面。”陆延芳的声音压得极低,“半刻钟,不能再多了。”

明镜点头,踏入这人间地狱。

这里没有光,只有永恒的黑暗与绝望。

郑临光蜷缩在牢房角落,白发结满血痂,像一团枯死的蓬草。曾经执笔批阅奏章的右手,如今只剩拇指、食指与中指。是行刑者特意留下的,好让他能勉强握住认罪书的笔。

铁链穿过他肩胛骨的伤口血肉模糊,暗黑色的血顺着囚衣下摆滴落,在潮湿的草席上积成一小滩。左腿的断处用脏布胡乱缠着,隐约可见蛆虫在腐肉间蠕动。

对面牢房的人突然狂笑起来:“老贼!没有人指使本官!是你引得民愤四起!本官这是在为民除害!杀了我……杀了我……哈哈哈哈……”笑声戛然而止,化作痛苦的干呕。

“先师!”明镜扑跪在地,额头重重磕在血污斑驳的石板上。冰冷的触感从皮肤渗入骨髓,却压不住胸腔里翻涌的痛楚。

恍惚间,他仿佛回到了十二岁那年的文华殿。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郑临光执戒尺的手上。老人一袭朱红色官袍,银线绣的獬豸在袖口熠熠生辉。

“诸位!”戒尺敲在案几上,惊得喧闹的学堂瞬时安静了下来,“《谏太宗十思疏》背到哪了?”

坐在下面的皇子公主和宗亲们都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为臣者当如魏征,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铁链哗啦作响,郑临光抬起头,满脸血痂中那双眼睛却亮得骇人。下一秒,沉重的镣铐狠狠砸在明镜面前,碎石飞溅。

“学生无能……”明镜颤声道。

郑临光缓缓抬起那张满是血痕的脸。他的嘴唇干裂溃烂,嘴里空空荡荡,满嘴的牙竟然全被拔光,牙龈上还凝着黑红的血痂。那双曾经睿智的眼睛如今布满血丝,却依然亮得惊人。

他拼尽全身力气,猛地挥动铁链砸向明镜!

“铛——!”

铁链在明镜面前三寸处重重砸落,郑临光的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却字字如刀:“滚!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还敢进来!滚啊!”

他剧烈咳嗽着,血沫从嘴角溢出,“若是再不滚……不等丞相的人发现你……老夫先亲手杀了你!”

明镜跪伏在地,额头抵着冰冷污浊的石板,泪水混着血水在脸上蜿蜒。

见昔日的学生毫无动静,他喘着粗气,铁链哗啦作响:“老夫自知时日无多……此次入京便没想着能活着回去……”他的目光突然柔和下来,“不必冒险前来探望……老夫所求……皆已实现……”

牢房外传来脚步声,郑临光猛地绷紧铁链,声音又恢复凌厉:“快走!永远不要踏足这种地方!”

“学生无能……不能救先师出去……先师可还有什么嘱托?”明镜哽咽着问。

郑临光忽然笑了。他望向牢房高处那方寸铁窗,月光漏进来,照在他残缺的手指上,那里用血画着个歪斜的“死”字。

“愿四海升平,稻粱丰盈。”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仿佛回到当年尚书房讲学时的铿锵,“愿陛下明察秋毫,辨忠奸于朝堂;愿百姓安居乐业,免赋税之苦,愿……”

铁链突然绷紧,郑临光用尽最后力气在明镜掌心划下三个字,随即猛地将他推开:“走!”

明镜踉跄着退出牢房,最后一眼看见老人挺直佝偻的背脊,如青松般立在血泊中,就像当年执掌御史台时,在太极殿上力谏昏政的模样。

诏狱外,夜风裹着寒冷的清冽扑面而来。明镜大口喘息,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里的腐臭都吐干净。泪水模糊了视线,他抬手去擦,却抹了满手血污,不知是陈旧的,还是新的。

冰凉的空气灌入肺腑,却仍冲不散喉间那股腐血与绝望的腥气。

不远处的槐树下,一个瘦削的身影正焦急徘徊。沈纤云单薄的素色斗篷在风中翻飞,像只随时会被夜色吞噬的蝶。

“大师!”她疾步上前,却在看清明镜满脸血泪时猛地捂住嘴。月光下,他衣衫前襟沾满暗红,指尖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郑大人他......”

“明镜已死。”他的声音嘶哑却坚定,“在下是永安十二年被宋蕴璋之子顶替了新科状元之位的,原大理寺少卿周砚声。”

沈纤云的泪倏然落下。她颤抖着伸出手,却在即将触到他面颊时生生停住。那个曾经风华正茂的少年,如今眼里尽是血丝与风霜。

“砚声……”她哽咽着,终于唤出这个藏在心底多年的名字,“你终于……回来了。”

远处传来五更梆子声。周砚声望向宫城方向,曙光正一点点蚕食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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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阳宫内,鎏金熏笼里的炭火早已熄灭。商芷深陷在锦被中,双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兰烟第三次换下她额上帕子时,丝帕依旧烫手得骇人。

“殿下……”小宫女颤抖着捧起药碗,褐色的药汁顺着商芷嘴角滑落,打湿了绣着团花的枕巾。

兰烟急得眼眶发红:“再去煎一副来!”

珠帘突然哗啦一响。沈纤云带着一身寒气闯入,药箱上还沾着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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