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沐雨翻着那些推演的手稿。
世人都知道,凛岳掌门燃灯资质平平,于剑法一途上横亘着天赋的差异,难以跻身顶尖之列,甚至不顾自己昔日剑修第一门掌门人的身份,钻研了许多旁门左道。
大家都说林栉风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剑道天才,其《寒山剑法》远胜燃灯,燃灯是为了凛岳传承不断才收了他。但此刻,花沐雨知道,凛岳上真正的天才,从来都只有一个,那就是燃灯。
辟界之战后,凛岳满门战死。按理说,当时尚且年幼的燃灯应当被其他门派收养,从此凛岳荒芜,就像昆仑或鸪川一样,成为如今的生灵绝迹之地。可是在辟界之战后的七十九门会上,燃灯抱剑而来,靠着自己只苦练了一招的《寒山剑法》硬撼古月,保住了凛岳的传承不断。
那年他才几岁?
从外门的孩童弟子,再到百岁时收养林栉风。这百年已经是凡人的一生。他独自一人在凛岳上,自学剑法,学卜算,钻研符咒阵法,研究医术,又教出了公认的剑道天才,他又是怎么过来的?
她自己是靠着无字书的提点才想到这一层,而燃灯全靠自己的推演。就算他真的天资平平,百年间全靠刻苦学得这一身本领,谁又能说,他不是个天才呢?
花沐雨看向燃灯。他仍侧对她望着远方,头发稀疏花白,脸上皱纹纵横。他如今也不过三百来岁,这对修士来说不过是短短一瞬,他却已经老成这样了。
“我问你无字书……”花沐雨一开口,就觉得自己喉头梗了一个硬块。她咽了咽喉咙,才顺畅开口,“是因为我见到过。”
她压下那股热意,继续道:“双化阁,我在楼梯上,进入了另一重阵法。阵法里的书架上摆满无字书,无字书读我心中所想,化出一篇女圣当年的手记。”
“兹岁在秋,吾于万方虚空境悟道,浮云破碎,仙界在望……”花沐雨缓缓背出这篇自己无数次默写回看生怕遗忘的篇章,道,“所以我才知道逆转四方阵,我才想要去找建木,找弱水,找五行灵物。”
燃灯此时已经皱眉回头看着她:“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花沐雨把那篇手记又背了一遍,道:“就在我说的那天,我发现古月,又见到一闪而过的黑影。那个人是不是也是你?”
燃灯抿唇:“别对别人说。”他顿了顿,“江流派南冥离火炸炉是古月搞的,我托他为我取南冥离火。”
花沐雨愕然。
你们关系不是不好吗?
燃灯的思绪全在花沐雨说的手记上,回答完花沐雨的问题,便继续道:“我一直想不明白,女圣当年为什么会给我生生造化符。我的阵法入门,其实也是她教的。想来女圣早就算到今日,若是当年她们拼尽全力也无法将四方阵彻底完成,这就是她留下的火种。”
“你没去过双化阁吗?”花沐雨仍旧不解为什么燃灯没有看过无字书。
燃灯摇头:“想必那阵法是专门为你留下的,只有你才是它的有缘人。”
“只有我?”花沐雨不解,“没有别人触发过双化阁中的阵法吗?”
“从没有过。”燃灯道,“自从我窥得此法,已与其他可信之人暗中交流许久。整个凌虚界,知道四方阵秘密的,也不过我和其余可信的几人,如今再要加上你。”
“除了古月还有谁?”花沐雨问。
“他们身份复杂,事未定,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燃灯道。
“所以你们的打算是……”花沐雨问道。
燃灯听着自己第二个徒弟一声声的追问,明白自己试图把她隔绝在外的种种举措到底是失败了。
或许自从她踏上凛岳,宿命的轮转便已经落在了她的身上。整个凛岳,到底是要与人间浩劫纠缠。
“集齐五行灵物,三百年一到,我们便将逆转四方阵。”燃灯平淡地说出这样疯狂的话。
逆转四方阵,撕裂界壁,合并凌虚和人间,决绝地违逆天命,与凡人共生死。
花沐雨心惊,又像是有大石落定。
是了,这是师父。对于他们来说,正确的路只有这一条,他们要做的,是一样的事。
“五行灵物已经即将集齐了?”花沐雨问。
“只差建木。”话至此处,也已经没有了隐瞒的必要,“精金一直在凛岳,息壤一直在小南国,离火古月给我了,弱水……你还不知道,卧雪是昆仑遗脉。”
什么?花沐雨一直以为曾卧雪只是普通凡人。
“你不是说,是有人派他刺杀你,你不忍杀他,于是把他带上凛岳。”燃灯道,“昆仑一脉身负鬼刀,修《封喉》,千万人中取上将首级,是天生的刺客。许是卧雪血脉不纯,所以流落人间。我有个猜想,他当初来暗杀你,或许就是被祸神培养,顺应天道,来绝凛岳一脉。却也是阴差阳错,给我送来了第三个徒弟。”
花沐雨愕然。
“他一出手,我就认出来他是什么人。后来我借他的血进了弱水神宫,取到了弱水。”燃灯道,“他身上不纯的血脉也得到了弱水炼化,在他长大后日趋平稳了。”
“所以你一直不让他出山。”花沐雨明白了。
“正是如此。”燃灯道,“昆仑一脉自然凋零,我怕他像栉风一样,死在天道的算计之中。”
花沐雨有些恍然,又有些茫然。
她的师兄是鸪川遗脉,她的师弟是昆仑遗脉,那她呢,为何中间一个平平无奇的她,却被燃灯收在座下,还看到了女圣留下的无字书?
“那我呢?”花沐雨问,“您为什么会收下我。”
“你像是自然而然出现在我面前的。”燃灯道,“栉风下界,游历雪国,带了你上来。我要做的事凶险,本不想收下不相干的你。但是我看着你,你当时年纪不大,那么小一个女孩子,怎么看怎么合眼缘。所以我起了一卦,你和我之间,是注定的师徒缘分。”
说到这,燃灯回头看了她一眼:“两辈子的师徒缘分啊,孩子。或许不止是这辈子,上辈子我们就是师徒了。我不该收下你,却想把你收下,想必也正是因此。”
花沐雨呼出一口气。
“如果凌虚界和人间合二为一……”花沐雨迟疑着问,“其他门派怎么办?他们知道吗?”
“他们会知道的。”燃灯道。
师徒二人对视。
花沐雨开口:“建木只能依靠那点死灰吗?”
说起建木,燃灯也暂时没有思路,不过他没表露出来,徒增花沐雨的忧虑,只是说:“我得研究研究。”
花沐雨垂下眼帘,默默盘算:“那也就是说,只要凑齐建木,静待三百年之期就够了?”
燃灯看了她好一会儿,缓缓摇头。
“怎么了?”花沐雨问。
“你也听到七十九门会上,那些人怎么说了。”燃灯眉眼平和,“四方阵所犯天谴,逆转四方阵之时,我们所要面对的天兵天将比之从前必定有过之而无不及。以我们现在的战力,完全不足以抵挡。”
花沐雨也回想起那天那个长老的话。
“师父打算如何?”花沐雨问道。
她猜燃灯肯定早有考虑。
果不其然,燃灯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在阵成之时听到了一阵钟声?”
花沐雨点头。
“那时候我还是外门弟子,对门中的种种法门尚不知晓。我只听到那阵钟声,同时看到一瓮灵光笼罩在凛岳上空,浑似钟形。后来我翻遍典籍,推测那是掌门真人所使出的法宝。我找不到那样东西叫什么。那时候血从山坡上淌下来,侧头是海面,海面上是夕阳,所以我给它取名叫‘沧海暮天钟’。”
沧海暮天钟。
花沐雨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
燃灯继续道:“沧海暮天钟的灵光一出,满天神佛溃败。若能重现这一法宝,我们逆转四方阵之时,必有一战之力。那日后来,我看到钟形的灵光崩散,猜想是此钟在那一战中碎裂。栉风便是奉我之命,下界搜寻沧海暮天钟的碎片。”
“碎片吗?”花沐雨问道,“找到碎片,我们就能修复这个法宝?”
“可以。”燃灯语气笃定,“别处无所谓,只要有沧海暮天钟,我们就能护住阵眼。只要阵眼逆转,四方阵就能彻底完成。”
花沐雨心中了然。
“好。师兄没找到,我继续给你找。”花沐雨斩钉截铁,“你在凌虚搜集建木,我去人间,给你找到沧海暮天钟的碎片。”
燃灯看着她坚定的眼睛,知道自己今后便是师徒二人的生死同命。
一番彻谈,出门时已是天光将明。
晨起天凉,花沐雨走出暗道,拂面吹来一阵林间的清风,带着露水和尘土的气息,还带着松柏的香味。
额间鬓角的碎发在风中吹动,花沐雨抬眼望着远处连绵的群山。山中萦绕着乳白的雾气,还看不真切。但林间的风从身边穿过,花沐雨深吸一口清晨清冽的空气,觉得自己的思绪在这么长一段时间以来,第一次空下来。
在扈陵的最后几天,她困扰于有灵、天罚和被自己杀死的人;离开扈陵后,她困扰于与艳朱的相见;回到凛岳,她沉浸在与艳朱的会面中,又不得不分出心思来思索人间死劫。
或许是因为已经得到了解答,又或者是想了太多、以至于太累、所以一下子什么都不想了,花沐雨平静地望着对面的山峦,山峦不思不语,她也像山峦一样不思不语。
以叫凌虚界彻底不复存在的方式拯救人间,是不是过于极端了?
其他人知道了他们要做的事,又会怎样说?
他们真的能做成吗?
做成了真的有用吗?
她有这些疑问,但是莫名的,这些疑问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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