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天色总是沉得早,未到申时,窗外的光景已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调子。

疏影苑内,炭盆烧得噼啪作响,暖意将寒气隔绝在外,却驱不散黎清雨眉宇间那缕若有似无的轻愁。

她端坐于书案前,手边是整理好的闺塾讲义,墨迹早已干透,散发着淡淡的松烟香。姑娘们的课业已近尾声,只待年节前最后一次考校,便可圆满结课。

这本是件值得松快的事,可她的心却如同窗外那方被高墙框住的天,沉甸甸的,舒展不开。

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袖口,那枚白玉平安扣温润的轮廓隔着衣料传来温润的触感。这玉扣,曾是她心中一份隐秘的慰藉与悸动,如今却似乎也沾染了说不清的纷扰。

李瑾瑜信中提到的那桩亲事,像一片阴云悬在头顶,不知何时便会落下雨来。继母的为人她再清楚不过,若真背着她定下婚事,必定会寻到陆府。

她虽无依无靠,却也绝不愿沦为他人摆布的棋子,更不愿因自己的家事,在这本就关系复杂的陆府内再掀起波澜。

更重要的是,在她心中酝酿已久的念头,如今已破土而出,再难按捺,办学。

将这些时日倾囊相授的经验,将她胸中所学,带给更多渴望识文断字、明理晓事的女子。

这需要一方完全属于她的天地,而非寄居在陆府的屋檐下,行事处处受着无形拘束。

去意,便在这重重思量下,变得坚定如铁。

她轻轻吸了口气,将案头李瑾瑜的信笺收入匣中底层,仿佛要将那烦忧也一并暂时封存。然后起身,理了理衣裙上的褶皱,目光恢复了平素的沉静与淡然。

是时候了。

“豆蔻,”她唤道,“随我去二夫人处一趟。”

豆蔻应声而来,见黎清雨神色不同往日,也不敢多问,只默默跟上。

芙蓉苑此刻颇为宁静,廊下几个小丫鬟正安静地做着针线。听闻黎清雨来访,二夫人有些意外,随即笑着让人请她进来。

“清雨给蓉姨请安。”黎清雨敛衽行礼,姿态优雅。

“快别多礼了,过来坐。”二夫人热情地拉着她的手在暖榻上坐下,打量着她的脸色,“眼看就要结课,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了。府里的姑娘们顽劣,让你费心了。”

“蓉姨言重了。”黎清雨微微欠身,“诸位姑娘天资聪颖,肯于向学,是清雨的幸事。”

寒暄几句后,黎清雨不再迂回,她抬起眼,目光清澈而坚定地看向二夫人:“蓉姨,清雨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禀。待闺塾课程正式结束,清雨便打算辞别陆府,另寻他处安身。”

此话一出,暖阁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二夫人脸上的笑意顿住,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错愕与不解。

她握着黎清雨的手微微收紧:“这……这是从何说起?可是在府中受了什么委屈?或是下人们伺候不尽心?你告诉我,我定为你做主!”

她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并非全然客套。经过账册一事,她对黎清雨更是真心欣赏与感激。

黎清雨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轻轻摇头,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转圜的决绝:“蓉姨待清雨恩重,府中上下亦无不周。清雨心中唯有感激,绝无半分委屈。”

“那是为何?”二夫人追问,“可是觉得束脩……”

“并非如此。”黎清雨打断她,知道二夫人是真心挽留,便也将自己的打算坦诚相告,只是略去了继母逼婚这一层最紧要的缘由。

“清雨在府日久,终究是客,不便长久叨扰。加之……家中或有琐事需清雨自行料理,留在府中恐有不便,牵连府上清静。”

她顿了顿,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此外,清雨不才,却有心日后专心于办学授业,将此作为安身立命之业。此事,需一处独立的院落方能从容施为,寄居陆府,终非长久之计。”

她将办学二字说得清晰,二夫人闻言,怔了怔,重新打量起眼前的女子。

只见她身姿挺拔,眉眼沉静,那双向来清亮的眸子里,此刻燃烧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光芒。

不是一时兴起的念头,而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坚定选择。

二夫人沉默了。她掌管中馈,见识过不少有才情的女子,但如黎清雨这般,不仅有才学,更有主见、有魄力,甚至敢于抛开安稳依附,去走一条更为艰难却独立道路的女子,实属罕见。

她想起黎清雨私下查账时的敏锐果决,此刻又见她规划未来的清晰冷静,心中那份欣赏与感激,更添了几分敬重。

她知道,这样的女子,一旦做了决定,便不是旁人几句挽留所能动摇的。

二夫人轻轻叹了口气,轻拍黎清雨的手背,语气带着惋惜,却也含着一丝支持:“你呀……真是个有主意、有志向的孩子。我原本想着,你在府中,既能教导姑娘们,我们也能多照应你几分。如今看来,是陆府这座小庙,留不住你这尊大佛了。”

她这话说得半是玩笑半是真心,黎清雨连忙道:“蓉姨折煞清雨了。”

“既如此,我也不便强留。”二夫人神色郑重起来,“只是你一个姑娘家,独自在外赁屋居住,绝非易事。京城地面虽大,鱼龙混杂,寻一处安全便宜又合心意的住处谈何容易。这样,我让王嬷嬷……”

“蓉姨!”黎清雨再次出声,这次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您的好意,清雨心领,感激不尽。但寻住处之事,清雨必须亲自为之,不敢再劳烦您。”

她欠陆府的人情已不少,若连住处都需府中安排,那她追求的自立便成了空谈,日后行事也难免束手束脚。

二夫人看着她眼中不容置疑的坚持,知道这姑娘骨子里的清高与自立,终是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余无奈一笑:“好吧,依你。只是若有难处,定要开口,莫要逞强。”

“清雨明白,谢蓉姨体谅。”

“不过,”二夫人话锋一转,“你要离府之事,于情于理,都该禀明老夫人知晓。我这就同你一起去慈安堂吧。”

黎清雨点头:“理应如此。”

二人便起身,一同往老夫人所居的慈安堂行去。

慈安堂内檀香袅袅,气氛比之外间更显肃穆庄重。

老夫人正端坐于主位的紫檀木雕花榻上,手中缓缓拨动着一串油光水亮的佛珠,听二夫人委婉地将黎清雨欲离府之事道来。

老夫人听完,并未立刻开口,那双阅尽世情的眼眸缓缓抬起,落在垂首恭立在下方的黎清雨身上。

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一种沉淀了岁月的洞察力,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人心。

“清雨,”老夫人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抬起头来回话。”

黎清雨依言抬头,目光平静地迎向老夫人。

“告诉老身,可是陆府有何处怠慢,或是底下人伺候不周,让你生了去意?”老夫人的问题与二夫人如出一辙,但语气中蕴含的威压却重了不止一分。

黎清雨心绪平稳,将方才对二夫人所言,又以更加恳切周全的言辞陈述了一遍。她再次强调了自己欲独立办学的心愿,言辞恳切,态度不卑不亢。

老夫人静静听着,拨动佛珠的手指未变,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在黎清雨提及办学二字时,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她一直很欣赏黎清雨。初时是因她的才学与沉稳,能镇住府里那几个心高气傲的姑娘。

后来,则更多是因她的人品与心性。不骄不躁,不媚不谄,身处逆境却自有风骨。

尤其是经历了账册那等风波,她表现出的冷静与智慧,远超其年纪。更别提……老夫人目光微闪,想起自家那个看似玩世不恭,实则心思深沉的孙儿。

起初反对她的主意,如今那小子,何曾对哪个女子那般上心过?

藏书楼独处,甚至不惜动用手段为她解决麻烦……老夫人虽深居简出,但这府里的事,少有能瞒过她的眼睛。

她冷眼看着,心里未尝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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