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佳节,坊间街巷喧阗鼎沸,茱萸香裹着叫卖声飘出数里,可越临近皇宫,越显寂寥,宫墙巍峨矗立,朱门紧闭,半点热闹也透不进来,仿佛岁岁年年,都这般寂寂沉沉,从不受人间烟火惊扰。
一座锦绣堆叠的樊笼。
外面的人仰望玉阙高台,却汲汲营营不得入,里面的人舍不下荣华名利,又渴望自由的人间烟火。
宫门外,公主府的车驾久候多时。
青鸾见到李嫣出来,无声地给她使了个眼色,李嫣转头看去,才见李显静立在一旁。
“皇姐!”李显连忙上前,不动声色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才道,“皇姐今日怎有空进宫?”
李嫣勾唇一笑,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反问:“这个时辰太子为何在此?”
李显脸色几不可察地变了变,答道:“孤今日奉旨巡视平仓秋储,正欲回宫复命,方才见皇姐的马车停在此处,便想等着见你一面。”
说完他又问,“听闻今日皇姐未去弘文馆,可是有旁的要事?”
“没什么要事……”李嫣闲闲道,“不过一时兴起,回清心观为父皇求了个祈愿符,一来一回,竟耽搁到了这个时辰。”
“皇姐去了清心观?”
李显总算知晓为何郭甫云那边半点消息都没有了。
李嫣打量起他的神色:“太子似乎很惊讶?”
李显道:“孤以为,皇姐应该不喜欢回那个地方。”
李嫣没答话,只道:“太子应该还不知道吧?镇国公在承恩寺遇刺身亡,眼下父皇估计心情差得很,依本宫看,太子还是别去触霉头了。”
听见沈岳遇刺,李显脸色骤然一变,问道:“竟有此事?凶手可抓到了?”
“那得问官府的人,本宫哪里知晓这些?”李嫣不以为然道,“不过敢在佛门净地,公然行凶之人,胆子可不是一般的大。”
李显心里一片焦灼,面上强作镇定地顺着她的话道:“的确狂妄至极。”
李嫣淡淡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言,径直上了马车。
张蔺走到李显身旁。
李显皱眉问道:“你确定皇姐今日真的去了承恩寺吗?”
张蔺道:“咱们的人只跟到了城西,看方向的确是往承恩寺去的。”
李显不语。
张蔺又道:“郭相那边到现在还没消息传来,偏偏镇国公又死在了承恩寺……”他暗觉大事不妙,犹豫道,“殿下,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李显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理清了头绪,蓦地笑了一声,眼里平白生出了几分赞赏。
“皇姐果然手段了得!”
张蔺不解道:“殿下的意思是,此事跟公主有关?”
李显没答话,转身要进宫去,张蔺走在他身侧,劝道:“殿下此刻去面圣,恐怕会惹祸上身。”
“你错了,只有此时去面见父皇,才能免于祸患。”李显脸上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意,甚至隐约有了几分快意。
“危楼将倾,孤岂能为朽木所累?”
*
夜阑人静,裴衍从宫里出来,回到公主府时,已近子时。
管事女史特意吩咐留了门,青竹等在门内,见裴衍归来连忙上前将他仔仔细细打量了一圈,生怕又出点什么事。
“你先回藏月轩,我去看看殿下。”
裴衍说着就要往李嫣的院子去,青竹一把扯住他的袖子,指了指藏月轩的方向:“公主就在藏月轩呢!”
裴衍怔了一怔,这才调转方向。
藏月轩内,鎏金帐幔,梨木雕花,目之所及皆是一贯华贵的物件。只是书案边上多了一叠捆扎齐整,边缘因反复翻阅而微微发毛的公文册页,床侧的雕花衣架上搭着一件半旧的青布常服,与周遭的华锦相映,别有一股清简之气。
裴衍进门时,李嫣正趴在书案上,下巴抵着手肘,意兴阑珊地玩弄着他带来的那根木杆狼毫笔,眼帘半搭,应是困极。
裴衍朝她走来,看见她身着一袭薄纱寝衣,月色透过纱料映出几分朦胧轮廓。他脚步微顿,旋即侧身一拐,抬手便将半敞的窗扇轻轻合拢。
“殿下怎还不睡?”
李嫣姿势未变,坦然道:“杀了人,睡不着。”
裴衍无言,停在了她身侧。
他没有用香的习惯,身上总是带着一种清新的皂角香气,可离得近了,李嫣却隐约闻到了一股血腥气。
她直起身子,看着他:“你受伤了?”
裴衍摇头:“未曾受伤。”
接着他从袖中取出了一包染血的布裹,搁在书案上,轻声道,“殿下的暗器虽从未示人,但留下这两支短箭难免徒生变故,我便自作主张带回来了。”
李嫣面色微动,仰头问他:“为何要去承恩寺?”
裴衍平静道:“因为我胆子小,怕殿下有事。”
李嫣又道:“剿匪的名头若让人撞破,那可是欺君之罪,你不怕掉脑袋吗?”
裴衍望着她的眼:“掉脑袋之前,也得先确认殿下无事才能放心。”
李嫣本想骂一句“傻子!”,可话到嘴边却又哽住,一阵无言后,只道:“我能有什么事,倒是你,知道我杀了沈岳,就没有什么话要说吗?”
纵是有心护她,可身为大理寺卿,掌刑狱,守公正,遇重臣喋血之案,只怕也没法心安理得地徇私枉法吧?
更何况,裴衍本就不是这样的人。
裴衍一阵沉默,然后慢慢道:“那群黑衣人的尸体上,搜出了一张纸条,我想应是殿下让人放的吧?城南柳园是郭相私宅,殿下既要伪装海匪作案,那这批人定然不是你安排的,而是前来行刺你的,也就是说殿下今日既要防备杀手,还要设局让他们和沈岳的护卫互相残杀,本就耗费心力,更何况,沈岳临死前,只怕道出了什么真相,让殿下心里难受,否则,以殿下的谨慎,怎会连凶器都忘了销毁?”
李嫣怔然看着他,一时无言。
裴衍接着说道:“承恩寺到清心观乘车最快也要两个时辰,再从清心观折返回宫,又是两个时辰,殿下一整日劳心劳力,我看着心疼。”
李嫣听着他这番话,眼眶里突然泛起了热意,缓缓收回目光后,微微笑了一声:“堂堂大理寺卿,你不怪我藐视律例,胆大妄为,反而心疼我杀人辛苦……”
她心里突然没由来地生出了委屈。
确切来说,不是委屈,而是一腔忐忑和疲惫正不知何以安放时,却被人轻轻柔柔地托住,妥善放进了一捧温存。
今日所行之事,她从一开始便没打算让裴衍知晓。
一是因为那日谢平之所言,她终是听了进去。
裴衍出身孤苦,走至今日实在不易,没必要把他扯进乱局。
二是因为他与自己终归不是同样的人,清清白白的一个好官,如何能心安理得地由着她杀人却无动于衷呢?
便是知晓他因担心自己,而冒着欺君的风险也要去承恩寺为她兜底时,李嫣心里那丝愧怍也难以轻易消除。
裴衍何尝不了解她的心?
他抬手轻轻覆在她的脸庞,神色宁静道:“是啊,我心疼殿下。”
她杀人当然不对,可沈岳又岂是无辜之人?
她对旁人心存戒备,唯有在自己面前才会露出那么些许无措,他怎舍得怪她?
李嫣蓦地眼眶一红,一滴泪落在他的指节,接着两滴、三滴,一发不可收拾,打湿了那张莹白如玉的脸。
裴衍眸光一颤,指腹下意识要拂去她的眼泪,李嫣却突然伸手拥住他的腰身,整张脸埋进他怀里,控制不住地恸哭起来。
裴衍的手在半空顿了一瞬,才缓缓落在她的后脑,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安抚着,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庆幸,时光倒流,他得以在这样的情境下,陪着李嫣。
怀里的人哭着道:“裴衍,你就是个惑人心智的……妖精!”
裴衍没反驳,任由她的泪沾湿衣袍,将他整颗心都浸在里面,柔声道:“能陪在殿下身边,做个妖精也无妨。”
李嫣闷声抽泣道:“恶心……”
裴衍笑了笑,没说话。
李嫣哭了好一会儿,整张脸莹白透粉,沾着水光,眼尾也红得厉害,长睫湿漉漉地抬起时,倒添了几分平日里难以得见的软态。
裴衍低头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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