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拂面,斐然郡主缓缓抬起头。

苍翠的绿意中,一张芙蓉面冷峻着面容,嘴角噙了一抹似笑非笑的笑意,只见她的车义明姐姐抬手,将鬓边的发掩在耳后。

斐然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情绪,她总觉得舒义明不该用如此态度来对待自己。

可是从前相处的点点滴滴都像是记忆里的尘埃,她离那些尘埃太过遥远,想要去回忆时,竟有些迷惘。

究竟哪里变了呢?

是不是哪里都变了……

还是说,一开始就不一样?

斐然凝视眼前之人良久,最终呷了一口茶水,轻轻吐出一句话来。

“所以,你一开始就是因为这个来找我的吗?”

斐然本以为舒义会恼怒着质问自己,甚至是推翻了桌子拂袖而去,若真是那样还好,她会因为自己的误解而愤怒,而不是这样始终莫测着叫人看不透。

不喜欢这样,不喜欢这样身边的一切都脱离掌控的感觉。

她斐然要像母亲一样,拥有一切,掌控一切,世间一切尽数臣服。

包括这个活生生的人。

可舒义明没有,闻声,义明姐姐倏地掀起眼皮,雪芒一样的眼睛直直凝视着她,打量、意外、失望……

斐然一怔,舒义明放下茶盏,缓缓将一只手展露在自己的面前。

随着她的动作,袖子便也滑了下去,露出了半截手腕。

舒义明看着她,而斐然只是看着那触目惊心的手,听舒义明说道。

“我是因为这个而来的,你不懂吗?”

斐然身体前探,攥紧了桌角:“你……伤是哪来的?”

舒义明没有回答她的话,面无表情地将袖子拉了下去:“花开并蒂,一株死了,另一株也会死的。”

长风拂动水面,乍看宁静,却波澜暗涌。

斐然别过头去,神色复杂:“净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世人都以为你江宁舒氏和我们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在我的心中,你又何尝不是与亲姊妹无异?”

她顿了顿,攥着茶盏猛地用力,骨节泛白:“可我只恨你从来不肯听我的。”

从不肯……?

舒砚眸光闪烁,敏锐捕捉到了她话中的字眼。

是啊,真正的舒义明在斐然面前,恐怕也不是俯首称臣的吧。

就像是金翎首辅舒庆娴在定山君的面前——阳奉阴违。

她看着池面上盛开的莲花,相依相偎甚是温馨,可她知道在看不见的淤泥里,莲花的根系在拼命地汲取着养分,一定、一定要比对方更茁壮。

偌大的池塘内,注定你死我亡。

舒砚又啜饮一口茶水掩去心事,垂眸说了一句:“你我不尽相同,这才有趣,若像个提线木偶一般,你还愿意吗?”

斐然凝视着她,扶了扶鬓上的并蒂莲发簪,竟没有回答。

好半晌,她才长长叹了一口气:“那孙家儿郎,叫什么来着?”

下人犹豫一下,上前提醒:“字甫淳,孙甫淳。”

“甫淳、甫淳,确实担得起这个字,是个难得的美人,养在家里也不算委屈我的眼睛了……”

舒砚看着斐然出神的样子,知道她答应了。

“义明姐姐,既然孙少卿求你,那她用什么来交换你的人情呢?”

舒砚一怔,桌案下的手指不动声色蜷了蜷,她与孙少卿所做的交换自然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可斐然狡诈多思,该如何欺瞒?

刹那间舒砚思绪千回百转,最终才掩下心事,轻笑一声,隐瞒道。

“自然不会便宜她,这世上唯有尚未知之事才叫人惶惶,待用她时方才言明才是上策。”

斐然兴致盎然:“你就这么笃定,到时候她不会耍赖?”

舒义明定定看了斐然一眼:“那到时候就要看我们斐然郡主的本事了。”

是啊,孙少卿的子侄孙甫淳在自己手中,孙少卿哪有不听话的道理?

若是这么说……

斐然眸光暗了暗,若是自己和母亲定山君需要孙少卿做什么,她焉敢不听?

想到这里,斐然神情轻松些许,看向舒义明的眼神也更复杂了一些,似是开心她为自己筹谋,又似是有些胆惧她的谋划。

“义明姐姐当真是思虑周全,哪天你该不会用这样的心思来对付我吧?”

舒义明视线偏转,盯着一旁下人手中的纨扇不放,脚步轻巧上前,一把将缂丝纨扇夺了过来,自己扇了扇。

答道:“算计你做什么?算计你那几坛好酒,还是算计你一后院玉貌花容的俏郎君?”

斐然嗔怒,上前要去把扇子抢回来。

舒砚举高了手:“小气,送我如何?”

“哼,送你便送你,可不许弄丢了去。”

舒砚低头看了看扇面,挑眉讶异,摆摆手只说自己知道了。

“干什么,就走了?”

“走了,家里还有个管家的呢,回去晚了怕是要被唠叨死。”

出了斐然家的别苑,舒砚一路回了景珩长公子府,拆了头发换了身衣服,叫陆安进来。

舒砚:“盯梢的走了?”

陆安回道:“少主果然料事如神,斐然郡主的人在外面盯了半个时辰,见没动静才真的走了。”

“小孩的把戏。”舒砚神色淡淡,将妆奁上的一应物品摆放好,小瓷罐里装着桂花头油,里面已经空了,她叫下人再补一些进来。

陆安静静立在一侧,不发一言。

若她想要给孙少卿传递消息,也不会急于一时,至少不会在离开斐然府上之后即刻与对方见面。

派人来盯着自己,完全多此一举。

过了几日,舒砚休沐在家,一早便要出门去。

刚用过早膳,便看到周昀有些幽怨地堵在门口。

舒砚见其穿戴整齐,状似无意问了一句:“要进宫?”

对方没有回答她,反问道:“别人叫你去听戏,你就这么高兴吗?”

“你消息倒是灵通,”舒砚点点头,“同僚请客,联络感情,自然就去了。”

“他们都带家眷,你没有家眷吗?”

舒砚这才觉出一丝不对味来,周昀一早上牙尖嘴利的,原来是在这等着自己。

她道:“她们内子愿意跟着,可你呢?堂堂景珩长公子,愿意去那下九流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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