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这座姑子庙,原是为先朝的一位获罪嫔妃所建,后来这位太妃于庙中自缢,此处便成了禁地,数十载光阴过去,庙宇早荒败不堪。

玉扶疏孤身纵马,往静伏于山坳深处的姑子庙赶去。

至庙门,内里黑洞洞的,只有苍穹孤月照影,虽是夏季,树木葱郁,可这座庙宇远观毫无生气,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腥味。

玉扶疏下马,取下发髻间的银钗,藏在衣袖中,掏出火折子点燃,借着一星火光,踏上满是青苔的石阶,步入庙宇。

庭院的荒草几乎没过膝盖,墙畔是几株拦腰折断的枯树,玉扶疏举着火光环照一周,忽听背后传来一声破门巨响。

玉扶疏闻声转身,下一瞬,手中的火折子坠落在地,两名蒙面壮汉冲出来将她擒住,反剪着她的双臂,将她押入那间漆黑的禅房。

玉扶疏眼前只能见到一片模糊灰影,她试着挣脱背后二人,却被禁锢的更加严厉。

忽而,随着几簇火苗窜出,禅房内燃起数支火把,烈烈火焰瞬间将屋子照得通亮。

玉扶疏下意识闭目,努力适应这强烈的火光,一点点睁开眼,却在看清楚正对面那张熟悉的面孔时,呼吸一滞,神思空白。

邹平一身灰旧布衣,阴郁的面上多了两道血痕,他坐在一张破椅子上,盯着被押入玉扶疏,近乎咬牙切齿道:“皇后娘娘,别来无恙啊。”

来之前,玉扶疏设想了许多人选,却唯独没想到会是邹平,他竟然越狱逃了出来。

玉扶疏将藏在衣袖下的银簪攥得更紧。

可若传信的人是邹平,那一切也就说得通了。

除了玉氏亲信和谢洵舟,这世上知道谢池渊死因真相的,也就只剩下邹平了。也难怪,她在宫中收到飞镖传信,却未惊动任何戍守宫禁的侍卫,也只有邹平这样常年执掌宫防,对皇宫了如指掌的人才能做到。

几日牢狱,邹平面庞瘦削,眼神是毫不掩饰的狠厉:“皇后娘娘应该很意外,臣竟没有被您在狱中毒死,还有机会和您,在此处相见。”

玉扶疏闻言环视禅房,除她背后两人,邹平身边还站着三个蒙面人,他们面套黑绢,遮得格外严实,只露一双凶目在外,此时邹平若起杀心,她根本等不到玉庭风救驾。

玉扶疏收敛神思,尽力让自己表现得冷静,“邹将军怕是错怪了本宫,下毒之事非本宫所为。”

邹平嗤笑一声,掏了掏耳朵,似乎早已看穿一切,不肯再听信玉扶疏口中的一个字。

邹平也是在入狱后,慢慢缓过神思。

他在暗无天日的牢狱中彻夜不眠,终于梳理清楚,这恍惚迷乱的几日光阴并接连闯下祸事的一系列巨变的源头,正是那日他被玉扶疏召到宫中,给他吃了那碟点心,喝了那杯茶。

他身子一向健壮,经年无病,岂会突然如此脆弱,也怪他太过信任玉氏之女,不曾想她会对自己下手,也大意听从了那御医的鬼话,一直服用他开的药方。

邹平想清楚一切,也终于想明白,玉扶疏为何要对他下手。

无非,是他知道她亲手喂皇帝喝下毒酒,知道她弑夫杀君的罪行。

待他恍然大悟,却已无力回天,只恨自己轻信妇人。

可他很快发现,自己又低估了这妇人的狠毒,让他锒铛入狱还不够,偏偏还要在他的饮食中下毒,一定要逼迫他至死。

邹平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玉扶疏。

他原以为面对此情此景,她会怕得瘫软在地,原以为这位受尽先帝打骂的女人,应该早就学会了审时度势,会立刻跪地求饶。

可眼前,玉扶疏虽被羁押,面上竟无一丝求饶之态。

邹平眼底划过不爽,抬起手,手指挥动向下。

玉扶疏的后膝被人踢了一脚,她不受控制的向前跪倒在地。

邹平看着从前高坐庙台、只可远观、矜贵如谪仙的皇后娘娘跪在自己面前,不禁享受地挑眉,抽出椅子下的佩刀,起身走向玉扶疏,抬手将刀架在她的脖颈上,“皇后可还有话要说?还是打算留着话去同阎王爷讲?”

玉扶疏低眸看向架在脖颈上闪着寒光的长刀,她甚至能闻到上面恶臭的血气,她仰起头,直视邹平,并未被他恐吓住,反而冷声质问。

“邹将军绕了这样大的一个圈子,不会只是想拉着你们的九族与本宫同归于尽吧?”

玉扶疏话落,禅房内一寂,一旁几个蒙面壮汉,无声的对视一眼。

邹平被玉扶疏一呛,下颚绷紧,他一时无言以驳,只能愤恨骂道:“先帝说得果然不错,你就是个阴险狡诈的毒妇。”

玉扶疏反唇相讥:“你一个叛臣,如今竟也念起谢池渊的好处了?”

邹平听着玉扶疏的讽刺,握刀的手不住的颤抖,他忽而抬手,狠狠砍向地面,铁石交击的铿锵声下,迸出火星四溅。

玉扶疏表面不甘示弱,可暗处,藏在衣袖之下,攥银簪的手指早已关节发白。

邹平一刀砍在地上,淤积在胸腔的火气泄了大半,深吸一口气:“皇后,你我本无冤无仇,只要你向相国大人承认,是你陷害的我,我是无辜的,让我官复原职,你我的恩怨便一笔勾销。”

玉扶疏闻言,终也明白邹平豁出性命谋划这一切的目的。

邹平骤然失势,坠落谷底,又兼有性命之忧,自然想拼死一搏。可他真正的出路,应当是越狱后带着一家老小出逃,逃得越远越好。

人总是对自己失去的东西怀有执念。

玉扶疏感慨于邹平的天真,他拿谢池渊死因当筹码威胁,触碰的可不仅是她的逆鳞,更是踩了玉忠节的底线。可笑他竟一点都不怀疑,真正想送他在狱中归西的人却是玉忠节。

玉扶疏反问:“本宫若不答应呢?”

邹平眼底闪过杀意,举起长刀直指玉扶疏鼻尖:“你若不应,我便把灵柩交给玉氏政敌,把你弑君之罪暴露天下,你必死无疑。”

玉扶疏神色骤变:“是你劫走的灵柩?”

邹平:“不然我又怎敢与皇后娘娘谈交易呢?”

玉扶疏一直以为,是谢洵舟劫走了灵柩,一直以为,是谢洵舟想用弑君之罪向玉氏发难,全然不顾她的死活。

竟不是他,竟不是……

玉扶疏:“灵柩在哪?”

邹平:“皇后娘娘不必心急,我官复原职之日,自会把灵柩交到你手上,届时随你如何处置。”

玉扶疏原本以为邹平只是被逼的慌不择路,才行此下策。现下看来,他是手里握着物证,不怕她不听摆布,更不怕她佯装答应,等到了玉忠节面前再反将一军,只要她想平平稳稳的得到灵柩,就必须保他的命,照他的要求做事。

玉扶疏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刀尖:“邹将军就打算这般与本宫商议吗?”

邹平思付片刻,落手刀尖点地,对羁押着玉扶疏的两人开口:“放开她。”

玉扶疏终于松绑,掌心撑地站起身,掸了掸膝前的灰渍,径直走到椅子上落坐。

邹平眯眼看着,心下不爽:“皇后娘娘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玉扶疏抬头,透过破败的窗牖望向空中的孤月,心底算计着时辰。

再有不到一刻,拭雪就会带着玉庭风赶来,拿下邹平区区六人应当无误。

现下,只需稳住邹平。

玉扶疏笑了笑:“邹将军捏着本宫的命门,本宫岂敢不答应?”

邹平闻言,紧绷的面色缓和几分,缓缓将刀收入鞘,“但愿皇后说到做到。”

邹平走到玉扶疏身前:“我要的钱呢?”

玉扶疏从怀中拿出钱袋,放在桌案上。

邹平拿起,在手里掂了掂:“只有这些?皇后是把我当叫花子打发?”

五十两银钱,足够一户五六口人家一年丰饶的开销。

玉扶疏也知晓这些年来,大商官员贪墨成风,奢靡成性,上行下效,挥霍无度,邹平的俸禄一年也不过百两有余,半年的俸禄竟被他看得轻如鸿毛,可见平日里贪污不少。

玉扶疏:“明日邹将军就要官复原职了,还差本宫这点银钱么?”

邹平听了却摇头,扬手将钱袋丢在桌案上,“官复原职是我应得的,可是皇后,你这番害我如此之苦,又该如何偿还呢?这点散碎银子,还不够我出去喝顿花酒。”

玉扶疏见邹平眼底愠色,不愿与他争辩:“那你想要多少?

邹平闻言眯起眼睛,看着端坐的玉扶疏,虽居陋室,可仍掩盖不住她光彩照人的绝色之姿,邹平舔了下嘴唇,对蒙面人道:“你们先去外面守着。”

弦月临空,冷寒的月色笼罩着一片火光绿林。

拭雪躲身在草丛后,心下计算着时辰将至,忽而听见身后传来马蹄声响,拭雪一喜,转头看去,不由失落。

从山道上行近的是一辆马车,车前的灯笼上写着‘玉’字。

拭雪神色一变,心忧来人会是玉忠节,他可不似玉庭风般好糊弄,事后只怕要对今夜之事刨根问底,难以搪塞。

马车停在山路口,拭雪静静观察,车门打开,低身走出来的却是位面生的年轻女子,女子身后的丫鬟手中还提着一个食盒。

封泠泉走下马车,却未急着前行,而是抬手抚了抚鬓上的珠钗,询问婢女珠椿:“我的妆可好?”

珠椿笑道:“姑娘且宽心,等下国舅爷见了您,定要惊叹这是何处飞来的仙子,不仅人美,还心善,远远地出城来给他送夜宵呢。”

封泠泉听着侍女的恭维和打趣,面上却不见丝毫娇羞之态,又理了理衣袖:“你这张嘴愈发放肆,我梳妆打扮,只是不想在人前失仪,丢了封氏的脸面。”

珠椿打嘴,“是是,奴婢知错了。”她话音未落,忽而尖叫一声,“谁,是谁那里?”

珠椿被吓得险些打翻食盒,她指着草丛,惊慌喊叫,很快引来两名戍守士兵。

士兵喝道:“何人喧嚷?”

珠椿指着草丛:“那有贼人!”

拭雪眼见着士兵手执长戟向自己靠近,先一步从丛中现身。

众人见是位女子,都先松了口气。

士兵紧接着盘问:“何故躲在这鬼鬼祟祟?”

拭雪解释:“我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有事要见国舅爷。”

两个士兵对视一眼,显然对拭雪所说存疑,可又拿不准主意。

珠椿贴在封泠泉身侧,悄声问:“姑娘,这人真会是皇后身边的女官么?”

封泠泉上下打量拭雪,心有疑虑,这荒郊丛林之地,皇后身边的宫女岂会独身前来,且不穿着宫装,再仔细一瞧拭雪模样,发觉她虽一身暗色素衣,却也掩饰不住清丽的姿色。

封泠泉眼眸一转,心下冷笑。

只怕是这附近的升斗乡民,窃听到国舅爷的行踪,深夜潜伏在此,妄想凭着些许姿色,从而鱼跃龙门。

封泠泉:“你既说自己是皇后娘娘的宫女,可有证据?”

拭雪乔装出宫,并未将腰牌戴在身上,她心中挂念玉扶疏安危,不想与这陌生女子纠缠:“你又是何人?皇后旨意岂容你置喙?待我见了国舅,一切便可分晓。”

珠椿道:“我们自是玉府上的人,你连我们都不知,还敢谎称是皇后的宫人?”

两位士兵一听这话,又见那辆挂着玉氏牌子的马车,便不再疑虑,执戟指向拭雪,朝她逼近:“还不快滚!”

拭雪心知时间已过了二刻有余,玉扶疏仍未归来,她不能再拖延下去,看着士兵就要戳在面上的铁戟,不肯后退半步。

“我是真是假,国舅爷自有定论,我在此乃奉皇后口谕,尔等难道还想抗旨么?”

士兵见拭雪如此气势,心生动摇,可他们也不敢轻易将身份存疑的人带到玉庭风面前辨认,这少爷若是心情好,也许不跟他们计较,可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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