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酒液入喉,裹挟着万千心绪漫过舌尖,清冽甘醇直沁心脾,荡气回肠间竟似将半日的紧绷都化在这盏中。
放下酒杯时,见白瓷盘里已多了块晶莹剔透的水晶肘子,他抬眸望向萧御尘,唇畔漾开浅淡笑意。
少年天子凤目微眯,唇角笑意深了几分,两人目光相触的刹那,晚风卷着药圃草木香掠过石桌,千言万语都在这无声的对视里悄然流转。
两人默对饮酒,指间拈着糖糕碎屑,竟不觉得半分冷场。眼前人早非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如知交好友,如……
酒过三巡,萧御尘推杯起身,踱步到廊下负手而立。月光勾勒出他望着药圃的侧影,就听他轻声问道:“瑜微,可有下一步打算?”
他跟着站起,并肩而立时嗅到对方衣摆残留的梅子酒香,垂眸低声道:“陛下若不介意,臣打算先从沈贵妃处开始查起。”
萧御尘转眸看他,眼底漾起微光,半是玩笑半是郑重:“瑜微倒专挑难啃的骨头,就不怕硌了牙?”
“陛下,”他也不觉笑了笑,“腐肉蚀骨,有探入脓疮最深处,刮净腐肉、引去毒血,伤处才能真正愈合。”他抬眼望进帝王眸心,轻道,“臣既为陛下手中之刃,若顾惜刀刃不伤,又如何剖开这层叠的脓痂?”
他自认语气平平,却察觉萧御尘眸光微颤。少顷,少年天子的指尖轻轻擦过他的脸颊,声轻如风:“瑜微,刀刃卷了尚可换刀——可我不能没有你。”
萧御尘话音落得同样淡然,听在宋瑜微耳中却如惊雷劈下,心海霎时翻起惊涛骇浪,一时竟忘了如何言语。他指尖发颤,不自觉地靠向身侧人,肩头相触的刹那,从对方衣襟下传来的体温让他混沌的神智稍定。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影,他低声道:“臣,瑜微自会当心。”
“……若我要你离宫,” 萧御尘忽而展臂将人揽入怀中,锦袍下的心跳隔着衣料传来,“不可犹豫。”
那拥抱并非温柔,而是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仿佛要将怀中之人揉进自己骨血里。宋瑜微身子僵了一瞬,终究在那温暖而坚实的气息里,缓缓地、极轻地靠了上去。他闭上眼,低声应诺,声音轻得似要散在风里:“臣……遵旨。”
过了良久,萧御尘才松开手臂,牵着他回到石桌边重又坐下。他执起酒壶为两人斟满,指尖在壶柄上顿了顿,方才温存的神色已敛去,眉峰间凝着沉沉的凝重。
沉吟片刻之后,皇帝终于开口:“从沈氏查起,确是直捣黄龙的法子。他们虽已见识过你的手段,却猜不透你能走到哪一步——前些日子还旁敲侧击探我的口风。”说着眼角微弯,似笑非笑道,“瑜微,这装糊涂的本领,我看你父亲比我都要更胜一筹。”
宋瑜微闻言神色骤凛,猛地抬眼,却见少年天子轻笑出声,伸手拍了拍他手背:“慌什么?宋知府在地方上政绩扎实,宦海经验又老道,怎会被轻易牵连?”他忽而凑近几分,声线压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何况,还有我在。”
他心下一松,暖意再起,默默地举杯相敬。
皇帝指尖摩挲着杯沿,似在回味梅子酒的甜香,斟酌着缓缓开口道:“半个来月前,沈贵妃诞辰设宴,我与她虽情分寡淡,但她毕竟执掌凤印协理六宫,又是太后的亲眷,这宴席我不得不去。”
宋瑜微心中微动,知晓这是对方特意在向自己解释,便垂眸端起酒杯,安静地听着。
“便是在那一日,我在景仁宫中看到了一架‘百宝嵌海错图’屏风。”萧御尘指尖叩了叩石桌,眸光陡然沉冽,“那屏风是沈贵妃新制的,本不足为奇,奇的是屏上嵌的珠子——”他唇角勾起抹极冷的笑,凤目在月光下泛着寒星般的光,“分明是去年岭南进贡的南海明珠 ‘鲛人泪 ',总共四十二颗。这珠子有个妙处,烛光斜照时会映出泪滴状的光晕,断不会认错。”
稍作一顿,皇帝又道:“岭南贡品清单上,‘鲛人泪’本该入了内库造办处,由尚宫局登记造册。我当时虽已留心,然始终未找到由头去查。如今你既有此便,”他眼神锐利如刀,“你可先去尚宫局调阅去年的贡品交割记录,再核对内库出库账目——沈贵妃屏风上的珠子若真是‘鲛人泪’,必有一笔账对不上。若查到珠子出库记录与沈贵妃无关……就去查工部营造司,制那屏风的匠人,总有人知道珠子从哪来的。”
宋瑜微听罢,默默在心中记下,此时却忍不住问道:“为何陛下不遣人查贡品库存?”
萧御尘轻轻一笑,端起酒杯,却未往唇边送:“瑜微,内库的账可不是死的,如戏台上的妆,可红、可白。沈贵妃能把珠子嵌在屏风上,早把内库那本账动过手脚了。说不定此刻账册上还记着‘鲛人泪四十二颗,存于景仁宫供贵妃赏玩——太后一句‘哀家准她暂借’,我便拿她没辙。”他微抿了口酒,又道,“若我直接派人去景仁宫点查,太后必说‘皇帝连后宫这点珠子都要计较’,我岂不是成苛待宫眷、强行插手后宫事务的昏君?唯有你从尚宫局的账册查起,查交割记录是否缺了入库印信,查出库账目可有太后懿旨批注……等拿到她私自动用贡品的实证,太后便是想护,也不那么容易。”
这番话如同一把精钢匕首,将宫廷权谋的暗礁逐寸剖开,亮在宋瑜微眼前。他忽然懂得,为何那顶“贤君”冠冕是最锋利的刃——唯有借“后宫查弊”的正道,才能劈开太后与沈贵妃编织的罗网。
夜风卷着药圃的苦艾香掠过石桌,他垂眸望着杯中晃荡的酒影,将盘根错节的利害在心底碾磨数遍,良久之后,他终于抬眼,眸光沉静如寒潭:“臣……明白了。”
见他颔首领会,萧御尘眉宇间的霜雪终化了些。他知道,这副连带着江山命脉的担子,终是有人稳稳接了去。他舒了口气,将半盏冷酒一饮而尽,站起身来,语气已漫上几分闲逸:“好了,今夜且放过这些烦心事。”凤目扫过廊外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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