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通判

明朝成化年间,在云南德胜驿(今大理附近)的一个秋分夜晚,月亮又大又亮。赵州来的读书人方仲才,和他的朋友杨德镛在杨德镛家喝茶聊天。两人越聊越起劲,都觉得自己胆子很大,敢说鬼神。茶喝完了,夜深了,他们俩干脆带上酒菜,跑到城西著名的“万人冢”去夜游。

这“万人冢”是数百年前唐朝大将李宓征讨南诏国失败的地方,战死的几万唐朝将士就埋在这里。两人在残破的石碑前摆好酒菜,席地而坐,对着这片古老的战场敬酒。

刚喝了两杯,月光忽然暗了一下。他俩抬头一看,身边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位官员。这人穿着紫色的官袍,脚蹬黑靴子,脸色红彤彤的,样子非常威严,是从阴间走出来的。

“两位真是好兴致啊!月下凭吊古战场,怎么不叫我这个古人一起喝上一杯,聊聊过去的事呢?”这官员的声音低沉得像古钟。

方仲才脑子里一闪,想起本地流传的一个鬼神的传说,脱口而出:“您…您莫非是淮城的刘通判?”

来人点点头:“正是我,刘某。”

杨德镛一听,赶紧起身拱手:“通判大人!我家离这不远,我这就去再拿些酒菜来,给您助兴!”说完就快步走了。

刘通判也不客气,在方仲才对面坐下,看了看酒杯说:“有劳德镛兄了。方便的话,麻烦带两块月饼,再炒一盘今天早上客人送的新鲜鸡枞菌。”

杨德镛这厢应声而去,荒坟边上就剩下方仲才和刘通判,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荒草的沙沙声。方仲才恭敬地给刘通判倒满酒。

“通判大人刚才说您在阴间淮城当差,不知道阴间…也有音乐吗?”方仲才小心地问。

刘通判眼神变得有些遥远,陷入了回忆:“唉,天宝年间,长安城里歌舞升平,新曲子像流水一样传出来……我妻子素珍,唱歌像行云流水一样好听。我自己也特别喜欢吹玉笛。出征前,她把祖传的一支叫‘九节王笛’的宝贝笛子送给了我,说‘愿笛声常在,就像我在你身边’。我一直贴身藏着,看得比命还重。可惜啊,天宝十三年,战死在这西洱河边,笛子也沉到河里去了……”

他抬头望着月亮,声音像从山谷里飘来:“幸好老天爷可怜我们这些为国战死的忠魂,魂魄不散,还能借着阴风在夜里行走,给亲人托个梦。阴间啊,‘情’这个字,比在人间更难割舍!我想方设法托梦给我妻子素珍,但阴阳两界,关卡重重。没有阴间的通关文书,立刻就会被当地管鬼的官抓进阴牢,关一年才放出来。等我千辛万苦终于托梦到家里,安禄山造反了,全家都逃难躲到四川去了。蜀道难走,对鬼魂倒不是难事,去看望他们,反而比从前更快了……” 他的话里,藏着说不出的无奈和心酸。

“人间的缘分总有到头的时候,” 他喝干杯中酒,神情又恢复了阴间判官的严肃,“素珍去世后,投胎转世成了一个富人家的儿子,我和她尘世的缘分就断了。我的魂魄依附在苍山洱海之间,凝聚不散,有幸被封为淮城的文簿官,掌管一方百姓的功过是非。如果我能秉公办事,不犯大错,就有希望修成‘鬼仙’,不用再投胎轮回,能活三千年;如果功德圆满,名字记上‘蓝簿’,就能享受人间的香火供奉,成为一方真正的神灵。” 他的话里,阴间的规矩森严,但也有一份自在。

这时,杨德镛提着食盒回来了,新炒的鸡枞菌香气扑鼻。刘通判夹起一筷子,细细品尝:“这菌子真鲜!当年唐朝大军刚打到云南,正是鸡枞菌漫山遍野长的时候。士兵们埋锅做饭,把菌子烤着吃,香得不得了。” 他忽然神色一正,话锋一转,“不过云南的菌子种类太多,一百多种里面,藏着不少要命的毒菌。有种红得像火的,叫‘猴笑天’,吃少点会让人狂笑不止,吃多了立刻没命;还有一种红得发亮像灯笼的,夜里会发光,诱人去采,中毒的人全身长满像蘑菇一样的血泡,死得很惨。只有苍山洱海这一带好点,但这里也有种白顶的麻菌,吃到嘴里又麻又涩,硬要吃下去,肠子都会烂掉……天宝年打仗,除了刀枪,被毒菌害死的兵也不少。” 美味的菌子和剧毒的菌子,就像生和死、阴和阳,紧紧挨着,让人听了背后发凉。

方仲才听了很有感触,问道:“通判大人您常在人间走动,如果不主动现身,凡人怎么能认出鬼神呢?阴间冷冷清清的,您羡慕人间的热闹吗?”

刘通判看着方仲才,目光像能看透人心:“今晚我们能见面,不就是缘分吗?阴间没有尘世的吵闹,也没有争名夺利、勾心斗角的烦恼。那些游魂野鬼,看着到处飘荡,其实也挺自在逍遥。” 他看看四周的夜色,声音里带着千年看透世事的明白,“反过来看人间,热热闹闹,可人们争名夺利,什么时候消停过?烦恼像野草,割了一茬又一茬。不过呢,人间确实有它的好:青山绿水,闹市繁华,笙歌笑语,生机勃勃,这是做人的快乐。只是生老病死像影子一样跟着人。人怕死怕得要命,却不知道魂魄是不灭的。在轮回里,男人变女人,女人变男人,穷人变富人,富人变穷人,不过是换了个身体重新活。要是魂魄特别坚固,记性特别好,还能记得上辈子的事,托个梦给人,也不稀奇。”

说到这儿,刘通判忽然问方仲才:“你知不知道几十年前,有个叫杨伦的士兵?”

方仲才摇摇头表示不知,刘通判就把一段往事慢慢讲给他听。

那是唐朝天宝年间战事平息很久以后的事了。万人冢边荒草长得老高。一天夜里,一个叫杨伦的士兵在冢边巡逻,忽然看见月光下站着一个红脸的大汉,穿着军装。杨伦喝问是谁,那大汉严肃地回答:“我是李宓将军手下的刘通判!”

杨伦在云南当兵多年,只知道本朝的傅友德、沐英、蓝玉这些将军,根本没听过唐朝的李宓,就直说不认识。那军汉叹口气:“我本是唐朝李宓将军的部下,就埋在这万人冢里。后来蒙阴间提拔,当了淮城的文簿官,专门记录这一带活人的功劳和过错。杨伦,你今年四十二岁,小时候好赌钱,二十七岁当兵,身上挨过三刀,打仗一共杀了十一个人。娶了凤阳姓张的女人做老婆,生了四个儿子两个女儿……” 说到这里,他声音突然冷得像冰,“前天夜里,你偷偷跑到你好朋友家,跟他老婆私通,有没有这回事?”

杨伦一听,像被雷劈中一样,魂都吓飞了,扑通跪在地上,拼命磕头求饶。

刘通判脸色缓和了一点:“男女姻缘都是前世定好的,这不怪你。人的生死劫数,也都是老天爷定好的。打仗杀人,是老天爷安排好的劫数,不过是借你们的手完成罢了。要不是这样安排,冤冤相报没完没了,谁还敢去当兵打仗?” 他眼中闪过战场上的杀气,“天宝年那场决战,我亲手砍死了三十多个敌兵。但为了掩护主将,我身上挨了几十处伤,最后力气用完,自己抹了脖子,死在西洱河边!” 说完,他的样子突然变了,只见他盔甲破烂,满身是深深的伤口,喉咙上一道刀口还在流血!

杨伦这时早吓得魂不附体,刘通判又恢复了原样,叮嘱道:“别怕。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千万别告诉别人。” 还邀请杨伦第二天晚上带酒菜来万人冢边一起喝酒。杨伦从小胆子就大,第二天晚上果然带着酒菜来了。到了地方,刘通判和一个二十多岁、书生模样的人已经坐在地上等着了。杨伦坐下,拿出酒菜三人一起喝起来。这才知道那书生生前是李将军军中的文书官,姓王,专门管来往信件。聊天中,刘通判说起阴间办事和阳间差不多。那些没家的孤魂野鬼,不归地府管,由当地的土地神、城隍爷管。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是鬼的假期,鬼魂们可以回家享受子孙的祭祀,接受香火。土地爷们就在人间巡逻,防止野鬼捣乱。生前有功劳的,名字会上阴间的光荣榜;有过错的,就被戴上枷锁受罚……

就这样,杨伦和这两位通判官一起喝了四十多天酒。一天晚上,酒喝到一半,刘通判很严肃地对杨伦说:“你的阳寿只剩下十八天了!赶紧回家安排后事吧!你死后会投胎到叶榆(大理古称)城西王员外家。明天你要是有空,可以去大理看看你将来的爹娘。” 他眼中闪过一丝神秘的光,“我已经替你打点过管投胎的王婆了,你不用喝那碗迷魂汤,下辈子还能记得这辈子的事。不过,出生以后,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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