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乾安帝都甚少这样直呼荣王的大名,不论是何原因,他的眉眼已先脑子一步做出了反应,竖成一副瞠目欲裂的模样,喝道:“程彧你又发什么疯,作死么?”

他的脑子更加捋不清,这程容与平日里和他玩得好好的,就因为他今日没来参加马毬赛,至于恼成这样么?

虽然荣王今晚正打算就此事向程彧赔礼道歉,可一码归一码,这并不代表他愿意做个不清不楚的受气包。

顾曾飞快地瞟了一眼程彧,见他浓墨重彩的五官此刻已经明显拧成了一团,堪称毫无形象。

于是赶在他当真“作死”之前,她作大死地先出手了。

荣王正忙着跟程彧大眼瞪小眼,忽听那杨十郎破锣般地吼了一嗓子“殿下小心,这女子打人十足十的疼”,心中一惊:“好啊,竟然敢跟他动手?”

他兴奋起来,长这么大,总算可以真刀真枪地与人打上一架了,一时间也不管他对面是小娘子还是老糙汉,有什么事也得先打完再说。

他是远远看见过顾曾的身手的,深知她不好对付,当下也不敢托大,几乎是立刻便反应过来,然而眼锋将将扫过半边身子,连她的人影还没看清,左腕处却倏地一热。

他暗道“不好”,来不及躲闪便猝不及防被顾曾彻底拿住,耳畔“喀拉”一声响,左肩处随之传来剧痛。

荣王眼前一黑,险些哀嚎出口。

这女子竟然真敢动手卸他一条臂膀!还是单手!岂有此理!!!

他不由自主地松开顾曾,又惊又怒地朝她瞪来,乌黑的眸中还携着几分委屈。

顾曾被他那眼神激得怜香惜玉起来,顺手一托……

又是“喀拉”一声响,荣王的眼前又黑了一瞬,眼眶也跟着一润。不过待他扭头再看时,左臂已被推正归位。

他扶住左肩,死死咬住下唇,脸上一阵阴晴不定,朱红色的抹额已被冷汗打湿,额前氤氲一片,好半天才狼狈开腔,说的却是一句不轻不重的“你、你做什么”。

顾曾直叹气:“殿下,你来拦我的时候不也是这样蛮横么?自己都受不了的苦强加给别人时倒是不曾犹豫过?”

“本王……”荣王突然磕巴了起来,“本王就是想问清你的名字而已!”

顾曾顿了一顿,抬手将幂篱取下,借机瞟了他身后一眼。

不瞧不打紧,这一看却叫她浑身不舒服了起来——某些家伙怎么回事,怎么越看越……俏得如此乍眼?!

她赌气似地把头别开,才想起对荣王欠身,自报了家门。

她身上有种刀刻斧凿过的锐气,尤其是一双冷月似的眼睛,满怀锋芒,亮如雪光。

除了他父皇,荣王还没见过谁有这般不怒自威的气势。不自觉间,他连呼吸都小心翼翼了起来,生怕一个眨眼、发现这位娘子真是他父皇变的。

而人一旦忘记呼吸,脸和耳根便跟着红了。

他身后的程彧偏又在这个时候跟着添乱,莫名其妙地哂道:“喂,问名字便问名字,咱们荣王殿下又脸红什么?”

也不知此人今天究竟吃错了什么药,追着他冷嘲暗讽,忒可恶!

荣王回身摆出个恶狠狠的表情,还没来得及说出什么重话,已“嗤”的一声笑了,反唇相讥:“程容与,你又脸红什么?笑话我也能让你兴奋成这样?”

程彧枕着扬起的双臂,侧身遮住自己上扬的唇角:“看你吃瘪我就高兴,你越不爽我就越高兴。”

而这些人中,最兴奋最高兴的还当属姜礿。热闹看了一晚上,她还是头一次见程彧笑这么开心,更是难得看到她四哥这副窘迫的模样。

她忽然便想让这位顾娘子多留一会,蹦哒到她面前:“顾娘子,你真好看,我喜欢你!以后多来公主第做客好不好?我请你吃酪梨——”

没完了——还有完没完了?!

顾曾几次三番被人拦住去路,想仓皇逃窜的心早没了一大半,刚刚丢掉的脸皮也浑水摸鱼般自行长了回来。

她露出个端庄得体的微笑,不紧不慢对公主行礼:“多谢殿下相邀,不敢推辞。”

姜礿激动得直踩小碎步:“太好啦!四哥、容与哥哥,你们都听到了么,以后顾娘子要来我府上玩,你们也要常来找我。”

小公主尚未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但见她四哥的耳根更红,而程彧的脸色却突然变得难看起来,这才开始反思……她说错什么了么?

不过小公主金枝玉叶,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长大,最不擅长的便是揪自己的错,干脆还是简单地把源头归到了顾曾身上——一定是她对这位顾娘子还不够热情!

“顾娘子留步!”逃跑未遂的顾曾又被她捉住,姜礿对她好一番端详,终于看到了她头上那只紫玉琉璃花钿,赞道,“娘子你这花钿真别致,是哪家的铺子打的,竟比宫里的还好看。”

话题转到此处,那可就到了关夫人可以滔滔不绝发挥的地方。

她拉着关风遥于此时恰到好处地出现,先把不情不愿的关小娘子往程彧面前推了两步,又转身打着扇对姜礿道:“琳琅殿下好眼光,这是我家阿曾一点不足为道的嫁妆。”

她一气呵成地扬声道:“今儿个叫诸位见笑了,这位顾娘子呢就是我家阿遥的表姐,自小就跟寻常女孩儿不同,身手很是了得,与荣王殿下投机倒是实在有缘。”

几位同她交好的夫人一下便猜透了她的心思,附和道:“的确缘分不浅。”

程彧把目光越过关风遥,猝不及防地与顾曾对视了一眼。二人的目光一触即分,可又如干草粘上了丁点的火星,迅速便烧得他如临渊火。

迷迷糊糊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夜——他把两朵琉璃花钿簪进她满头银饰中,月光倾落,衬得她清冷又柔和;那一宿的后半夜,她太累了,甚至倚着他的肩迷迷糊糊地睡了一阵……

顾曾收回目光,虽然不知他在想什么,但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啮咬过一圈,这滋味着实……奇怪。

她不自在地抬手抚上花钿,摸索了半天却只寻到了一颗,便将仅剩的那个取下,摊在了手心:“琳琅殿下若是喜欢,赠予殿下便是。”

“当真?”姜礿眼睛一亮,也从头上取下一支华美别致的攒金彩蝶簪,“那我和娘子换吧。”

顾曾正要应“是”,却听程彧急匆匆喝道:“姜琳琅,不许换!”

姜礿哪里经他这样呵斥过,霎时泪光盈盈,委屈道:“容与哥哥,为何不许?”

程彧不答话,脸色却沉得骇人。

顾曾瞄了他一眼,又对上他懊恼的眼神,在那一刻倏地明白过来——这东西莫不是他留下的,是他送给自己的?

姜礿的视线在他二人之间来回游移着,总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竟把昔日对她温言善语的程彧气得脸色如此之差。

她细细回忆起来,这只攒金彩蝶簪是皇帝赏的,程彧也没夸过它好看精致,实在想不通他怎么今日将它当成了个宝贝。

程彣约莫是在场除当事人外唯一想明白的人,心思一动,清了清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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