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稔回到府内已过未时,头晕得愈发厉害,足足昏睡近两个时辰,周夫人知悉今日意外险些惊厥,忙命人奔赴营地通知周将军,并寻大夫过府为女儿问诊。

小月端着安神汤入内时,夫人与大夫已然离开,自家主子正靠坐于窗边榻上,手肘搭在桌沿一角盯着两支箭出神。

“女君,听闻查探的人有了些眉目,正在缉拿恶贼,必然逃不脱那凶徒。”

凶徒……

小月拧紧眉头狠狠道:“若非连坡又陡又高,怎么都要追上去亲手逮住才能泄愤!”

不为钱财,预先设伏,也就代表恶贼知晓周喜稔的身份,何人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对朝中重臣的女儿下手,一旦被发觉,这条命要是不要?

少女心觉不妥:“把那两支箭拿过来。”

小月点点头,将汤碗放置一旁,双手各握着一支箭递到主子面前。

无羽箭来自埋伏之人,铁质箭头已有弯曲。而箭羽带着一抹浅蓝色印记的,则归驯北公子所有,在他离开后,喜稔命银山将贼人铁箭收好,自己则拾起陆丰凛的杀矢。

周父为武将,她自己又曾随父母在西北军营小住,对弓箭略懂一二,驯北人习性狩猎,就连用箭也与上京人不同。

“女君,咱们是否要将这东西交给将军处置啊?”

毕竟是证物,说不准能借此线索找到凶徒。

“只怕无用。”

“为何?”

少女盯着无羽箭若有所思道:“即便能寻到铁箭主人,怕也寻不到幕后真凶。”

“幕后真凶?”小月惊讶地捂住嘴巴。

喜稔垂眸思忖,她未曾与人结怨,对方却公然谋害,无所谓凶器把柄,以此方式便是不在意事成之后的生与死,那么极有可能为亡命之徒或贵族死士。

受人摆布,听命行事。

喜稔凑近铁箭嗅了嗅……

似乎……

“艾草的味道?”

她有些不确定,拿过驯北公子的箭与之对比,两支箭在外观上除了样式外,还有一点极大的不同,那就是这支铁箭的箭杆几乎没有任何划痕,连箭与箭的摩擦都少有,也就说明它是新打造的,而且时间极短。

将箭转过另一端,与先前的艾草味道不同,箭尾边缘隐隐透着腥气。

单论前者,纵使偶有沾染也不可能至今尚留气味,说明这东西未制成前,应当与艾草共同存放许久。

“如今上京之内,何处艾草成堆?”

“艾草?”小月听主子的问话挠了挠头,这点她倒真不晓得。

“等下!”喜稔抬眉:“不是艾草……让银山去查查,城中可有哪处打铁铺设在药肆旁,尤其是那些闭门不开的,只探听虚实,万万不要靠近暴露了身份!”

这箭定是私下铸的,摸上去不平整,单瞧箭尾倒与镰刀样式有异曲同工之处。

或许,制箭之处便与她要寻的傀儡有关。

“是,奴婢马上去办!”

小月忙叨叨跑出内堂,喜稔莫名泄了口气,后腰靠于斑丝隐囊上。

她再次看向两根箭,眼神飘过那根箭羽泛蓝的杀矢,眼前不自觉地浮现出少年的身影……

那人应当比自己大不了两三岁,背井离乡到上京多年,虽说质子境遇堪忧,可他脾气未免太大了些!

若换做上京成群的纨绔子弟,见他这般态度,恐怕又要重复上演沈府门前的那一幕。

“桀骜如斯,实乃傲慢。”

少女随手将箭丢在一旁,转身趴在窗前怔怔望着院中翠绿的银杏树。然而下刻,她顿感天旋地转,脑中仿佛有诸多丝线在强力地四处拉扯,如此痛楚再度让她伸手扶着额头,倚在墙边。

今日撞到后脑的伤,纵使大夫说无妨,怕是也要好一段时间方能恢复。

与此同时,梁府内宅,一只古董花瓶咣当被砸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废物!还说什么遗珠十夫长,箭术超凡不输大将,我呸!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都除不掉。”梁三公子怒不可遏,胸腔剧烈起伏,猛地看向右侧跪着的黑衣男子,声嘶力竭,“你更是废物,居然让个跛子跑了!”

黑衣男子眉头紧皱:“属下甘愿受罚。”

“罚?”梁三公子冷哼一声,“罚你又有何用!”

“公子……”黑衣男子缓缓抬头,“其实……即便他被捉住,也断然不会供出公子,您大可放心,他那老翁还在咱们手上,他又岂敢反口!”

梁三公子眯起眼睛,嘴唇尽抿为一条直线:“我要的是万无一失,让他永远闭嘴才会放心,你明白吗?”

黑衣男子立刻低头抱拳:“属下马上去找,翻遍上京也会将他除掉!”

说罢他起身疾步退出门外。

砰!

一块砚台又被砸到了窗角。

梁三公子叉腰仰起头颅,面色狰狞地盯着房梁,自打他知晓周峰之女得六王看重,并意在世子妃一位时,便四处搜寻与周峰有过节的人。

刘肖,又名跛六,在京开了间打铁铺子维持生计,九年前他曾是周峰营中兵士,任十夫长且颇得器重,箭攻更是拿手绝活,原本前途无量,却因某次贪睡延误押送粮饷被周峰军法处置,右腿小骨生生断裂,驱逐离军变为废人。

梁三公子抓了与他相依为命的阿翁,威逼利诱为自己办事,如此一来即便失手被擒,也是他与周峰的私人恩怨波及其女,又与旁人何干!

从马车滚落,轻则容貌有损,重则一命呜呼,无论达成哪个结果,周氏女都将丧失世子妃的争夺资格,只要熬过今年,自家妹子诞下王爷长孙,正妃之位便唾手可得!

他的如意算盘……

咣当!

又是一脚,踹翻了木凳。

梁三公子深吸了口气,看向墙上那幅春景画作,眉间一纵,计上心来。

当晚,六王府内灯火通明。

再过十日便是王妃生辰,许侧妃特命奴仆提前布置外景,迎陛下亲笔御书,且要挂在最为显眼之处。

世子装模作样地巡视一圈,随后回院子玩起了蹴鞠,薛林与沈德庆陪侍,偶尔与世子闲谈几句家常。

“世子本领高超,京中任谁都敌不过您。”沈德庆惯会溜须拍马,他头戴退红布包,紧跟世子身后。

薛林素日只晓得酒肉与美人,身板虚得很,不出半柱香便忙不迭摆手告饶,恨不得立刻躺下喘气。

“没用的东西!”

世子别过脸懒得看,有下人通禀称梁三公子登门求见。

沈德庆自然不愿来个与自己抢话奉承的人,然而世子忆起昨日,王妃提及梁庶妃近来郁郁寡欢,为了腹中胎儿需关切一二,他驻足思量,并未搭理沈德庆的耳边风,让人将梁三公子带进院子。

“世子舅兄上了台阶,哪儿有让人滚下去的道理?”薛林笑吟吟斜眼望着沈德庆,他素来瞧热闹不嫌事大,沈德庆憋着一口气窝在胸口。

“世子好兴致!”梁三公子手持一把水墨折扇,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走近,边走边笑道,“蹴鞠需棋逢对手才颇有乐趣,若是遇到个势弱的,三下两下索然无味。”

沈德庆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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