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单兴为一睁眼,只见一片青竹纹的杭绸帐子。

“可算醒了。”帐外传来喻赤的声音,“再睡下去,我都要疑心你被那杀手伤着脑子了。”

单兴为撑着坐起来,就见喻赤蹲在床边的矮凳上:“感觉如何?”

“好多了。”单兴为哑着嗓子应,转头看见院里树下站着个人,月白色劲装,背影挺拔,正是那许久不见的晏东家。

这大半年没见,他鬓角似乎白几根发丝,还是一副沉得住气的样子。

晏井承听见动静转过身,目光落在他身上,没立刻说话。

倒是喻赤先开了口,往他身边凑了凑:“说起来,你小子怎么突然来汴京了?”

单兴为喉结动了动,沉默片刻低声道:“我……总觉得嘉之的事不对劲。”

他抬眼看向晏井承,“都是因为我,她才被……”

晏井承这才走过来,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下:“你是为查她的事来的?”

单兴为点头:“那日的杀手我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当时你进了大牢,那些追杀嘉之的人也是这般身法。”

*

喻赤啧了声:“我前阵子不在京中,之前死的那个流民,是被暗器毒死的,我查了大半年终于查到了些眉目。”

他顿了顿,往晏井承那边瞥了眼,“那毒的源头,在西夏那边。”

晏井承沉默片刻才道:“苏晴枝那日找过我。”

单兴为和喻赤都是一愣。

“她怎么阴魂不散的!她跟你说了些什么?”单兴为追问。

“叶瑾萝就是她派人杀的。”晏井承抬眼看向单兴为。

“那这就难怪了,难怪单兄会认识那些杀手的身法,看来和在益州杀小之的确同是一批人。”喻赤起身踱步道。

“说起嘉之……难道她真的就这么……”单兴为后半句像被什么堵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那字太沉重,沉得他不敢说,更不敢想。

喻赤的步子猛地顿住,脸上的焦躁也淡了,垂眸盯着地面的砖缝,没再吭声。

*

屋子里安静了好一会儿,晏井承才缓缓开口:“那日在叶府,我远远看见范大人的三公子身边跟着个姑娘。”

他顿了顿,“眉眼轮廓,和小之长得极像。只是当时场面乱,我又只远远看到侧影,我还不能确定。”

“什么?”单兴为猛地抬头,人都往前倾了半寸,“你说……像?有多像?她在哪儿?在范家?”

喻赤也猛地抬眼:“范家?那倒巧了,前阵子听我爹的人提过一嘴,范大人府上确实新接来个姑娘,说是范大人兄长的女儿,生了场大病记不得从前的事了。”

晏井承看他们这模样,缓了缓语气:“没确凿证据前,别先乱了心神。苏晴枝现在还在暗处,若是真的,现在声张出去,反倒是害了她。”

“我懂,我懂。”单兴为连连点头。

晏井承接着嘱咐道:“你暂且在这儿住下,京里你不熟,行事不方便。”

喻赤也点了点头,往桌边一坐:“范家那边我让人留意着,没动静最好,有动静……咱们再合计。”

*

范家。

范纯祐是从母亲曹婧那里听来的话头。

曹婧念叨着范纯礼这几日总往后院跑,又说叶府婚宴上好像瞥见队伍末尾有个灰布衣裳的清秀身影像柳嘉之,虽没确凿凭据,却让范纯祐心中警铃大作。

他在她常去的梅园寻了个空,犹豫片刻后径直往柳嘉之住的小院去。

在柳嘉之院外站了片刻,整理了情绪才进门,只见范纯礼正蹲在廊下给柳嘉之递书简,两人凑得近,不知在说什么悄悄话。

“你们两个。”范纯祐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沉下来的气。

范纯礼手一抖,书简掉在地上,慌忙站起来:“大哥……”

柳嘉之也跟着起身,垂着眼站在一旁,没敢看他。

范纯祐没理弟弟,只盯着柳嘉之:“前儿叶府的宴,你去了?”

柳嘉之轻轻点头。

“简直是胡闹!”范纯祐难得动了气,“你知不知道那日有多乱?皇城司的人在查叶侍郎通敌的罪证,暗阁的人也在,刀剑都亮出来了!你混在那样的场合,若是被人认出来……”

他话说了一半,想起她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后半句又咽了回去,只剩满心的无奈。

范纯礼赶紧替她辩解:“大哥不怪五姐姐,是我拉她去的!我想着或许多见些人能让她想起点事……”

“你也闭嘴。”范纯祐瞪了他一眼,范纯礼立刻噤了声。

*

屋子里静了片刻,柳嘉之才抬起头,轻声道:“大哥,我不是故意要添乱的。我就是……太想知道自己是谁了。”

她声音很轻,委屈又执拗,“这些日子我总做零碎的梦,梦里有人追我,我跑啊跑,却不知道要往哪儿跑。”

范纯祐看着她泛红的眼尾,心头的火气慢慢散了。

他沉默了半晌,走到桌边坐下,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往后不许再做这种冒险的事。”

见柳嘉之要应声,又补了句,“但你想知道自己是谁,大哥不拦你。”

柳嘉之和范纯礼都愣了愣。

范纯祐抬眼看向柳嘉之:“只是查过往,得先护住自己。从今日起,每日辰时,你到梅园去,我教你些防身的功夫。”

“大哥你要教五姐姐武功?”范纯礼眼睛一亮,“我也想学!”

“你?”范纯祐瞥他一眼,“先把你的功课完成了再说。”

又转向柳嘉之,“不用学多精深,只求危急时能护着自己脱身。你愿意学吗?”

柳嘉之望着他,用力点头:“我愿意!多谢大哥!”

*

这几日,范府的梅园总比往常热闹些。

辰时刚过,柳嘉之就会准时来,换了方便动弹的短打,跟着范纯祐在梅树下站桩。

范纯祐教得仔细,先从扎马步开始,见她膝盖总不自觉弯,便拿根细竹杆轻轻敲她腿弯。

“沉肩,坠肘,气往下沉。”

柳嘉之咬着唇撑着,额角很快渗出汗珠,却没哼一声。

前两日还站不稳,今日竟能撑过半炷香,脸颊被风扫得微红,眼里倒愈发亮堂堂的。

练了几日,范纯祐本来只教她转身闪避的法子。

没成想柳嘉之学了,足尖在地上轻轻一点,竟真借着那点力旋开半尺,身形轻得像片落梅。

落地时虽因不稳晃了晃,可那瞬间的灵巧,让范纯祐握着竹杆的手顿了顿。

“你以前……练过?”他问。

柳嘉之自己也愣了愣:“不知道,就是身子好像就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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