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魏芷才起床。

昨天在晚宴上她就提过,第二天早上要请假去医院为母亲开药。

“正好晚点我要给财务经理打电话确认工作上的事,我会跟他说的。”季琪琨笑道。

她八点出门,先在快递站寄了昨天刚卖的包,接着前往当地最大的人民医院。

伊马替尼并未纳入医保,每次购买,都是原价。

刚刚还上的网贷,又一次被提取出来。唯一增多的,只有利息。

开完药差不多十点,魏芷不敢多耽搁,立即前往画廊。

财务办公室里的同事们都已经各司其职,魏芷和她们简单问候之后,连忙打开电脑着手自己的工作。

两个小时后,出纳小蔡和库存会计都相继离开工位前往食堂,胖乎乎的财务经理走在最后,笑呵呵地问:“还不去吃饭啊?”

魏芷连忙抬头回道:“我还剩一点就做完了,李经理先去吃吧。”

经理也离开后,魏芷抓紧时间补上上午请假的工作量。

因为时不时要请假跑医院,因为季琪琨的这层关系,经理总是一口答应,但魏芷心有愧疚,每次请假回来都会加倍补上耽搁的工作。

桌上的手机震动打断了她手上的工作,她看了屏幕一眼,因为上面的名字才决定接起电话。

“听说你又在加班不吃饭?”

季琪琨含笑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没有不吃饭,我打算忙完手里这点工作再去吃。”魏芷说。

“我中午有应酬,不能陪你吃饭。不过,我给你点了你喜欢的那家粤菜。应该过会就送来了。”季琪琨说,“记得趁热吃。”

挂断电话后不久,魏芷就收到了跑腿送来的餐食。季琪琨点的餐远远大于她的食量,连清理之后的桌面都差点摆不下。

魏芷只拿出了自己能吃完的量,其他依旧放在纸袋中,打算晚上带回家,让王琳热热明天再吃。

她一边吃,一边思考季琪琨的“听说”,是从哪里“听说”。

他是体贴的上司,大方的男同事,英俊富有的适婚男人,整个画廊上下最不缺的就是对他的赞美。魏芷刚和他公开关系那会,小蔡连续几天来上班眼睛都是肿的。

从哪里听说都有可能。

吃完饭,魏芷把吃剩的餐盒等物带出办公室扔掉,然后进了洗手间打算洗手。

尽头的两扇隔间内,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真是麻雀变凤凰,也不知道季总看上她什么地方了。”小蔡说。

“太让人羡慕了,傍上老板就是不一样啊。上班像上香,想来就来想不来就不来,连个假也不用请——”库存会计的声音。

“当初她刚来,我就知道她不是正经人。画廊的财务除了工作轻松一点,每个月到手二千五的薪酬完全比不上大公司的会计。谁知道她奔着什么来的。”小蔡忿忿不平道。

两个隔间相继传来冲水的声音。

魏芷平静地打开水龙头洗了手,神色如常地走出了洗手间。

她先回到办公室,接着不久,小蔡和库存会计也回来了。

“小芷,还在办公室啊?去吃饭没有?”库存会计笑着问道,而小蔡则目不斜视地径直走回了自己的工位。

魏芷同样笑着回答。

同事背后的议论,她早就有所预料。比起那些讽刺和揣测,她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李经理,我昨天和今天早上的请假,你帮我登记了吗?”魏芷敲了敲开着的玻璃门,走进财务经理办公室,“我正要去行政办公室一趟,如果还没登记,我就自己去登记一下。”

经理抬起头来,脸上露着惊讶和茫然。

“你要登记吗?那我现在给你写批假条吧。”经理从抽屉里翻找专门写假条的本子,“怎么突然想起来写假条了?”

“李经理,我今年请了多少次假,您还记得吗?”

“这是第一次吧。”

“那我之前没来,是按旷工算的吗?”

魏芷的话吓了财务经理一大跳,他手中的钢笔一抖,慌张看向魏芷。

“当然不是啊!怎么敢用旷工来算,你不是耽搁之后都补回来了吗,这个……这个就算弹性工作时间,季总都答应的事情,我们没道理有意见啊!”

“季总是怎么说的?”魏芷问。

“季总没说什么。”李经理快速写好批假条,堆着笑容将纸条递给她,“但什么也没说,不就代表一种指示吗?”

魏芷接过批假条,笑道:“谢谢李经理。”

“诶,客气,客气了。”经理的圆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

……

五点下班,魏芷坐上公交车,直接去了配送站打第二份工。

她也曾考虑过要不要买一辆电动车来跑外卖,顺便上下班。但如果把车停在家门前,她担心要不了多久,车就会被魏杉或者魏来偷去卖掉。

最终,她还是选择继续租借配送站的电动车。

炎炎夏夜,就算十点以后也有三十五摄氏度。魏芷的外卖制服穿在身上,不断跑上跑下,跑进跑出,贴身的T恤湿润地贴在身上,骑上电驴冷风一吹,刚刚半干,马上又会再次湿透。

凌晨一点,她终于下班。在配送站取下头盔的时候,她的头发像被汗水洗过一样,湿淋淋地贴在头上,有看不见的热气争先恐后冒出。

公交末班车早已没有,幸好配送站离家不远,每次魏芷都是拖着沉重的身体步行回家。

今夜的杂货铺罕见地垂下了卷帘门,魏芷本以为王琳也撑不住休息了,没想到掏出钥匙开门而入,通往里间的木门背后却透着灯光。

她提着打包回来的粤菜和王琳的药,缓缓走进木门,内室亮如白昼,所有人都在。

魏来坐在小餐桌前打手机游戏,王琳坐在一旁,神色古怪,显得坐如针毡。桌面上散落着许多五颜六色的宣传单。

魏杉正躺在唯一的沙发上打瞌睡,听闻魏芷开门的声音,一骨碌坐了起来,那双总是充血的突出眼球里,闪烁着不同寻常的兴奋。

“哎哟,我们家的功臣小芷回来了!”他以一种令人想吐的亲热态度说道,“看你这样,今天又累惨了吧?”

魏芷皱眉躲开他想要搭上自己肩膀的手,充满防备地看着他和魏来:“你们怎么还没睡?”

“这不是等你商量我们家的大事吗!”魏杉率先走向小餐桌,回头见魏芷没跟来,又招手道,“来啊,坐!坐下说!”

魏来也一反常态地放下手机,一副迫不及待要洗耳恭听的模样。

王琳的视线和她相接,其中既有无奈,也有对即将发生的事情的畏惧。

魏芷走向小餐桌,将药和打包回来的食物放在桌上,然后随手拿起一张桌上的宣传单,翻到正面,是醒目的两行大字:

“尊贵不凡,卓尔不群。”

“为你量身定做的梦中情家。”

她一把抓起桌上的其他宣传单,发现竟然都是江都市高档楼盘的宣传广告。

一整天的疲惫在这一刻统统化作愤怒朝魏芷涌来。

魏杉仍未看出风暴已至,脸上还挂着恶心的笑容,一边搓着粗糙的双手,一边将其中一张宣传单递给魏芷。

“我和你弟弟今天去看了几个楼盘,这个是我们最满意的一个。”他难掩兴奋,“不仅视野好,旁边就是公园,离市中心也近。而且面积也大,以后小为结婚了,孩子的房间也有……”

魏芷打断他的话,把手里的宣传单扔回桌上。

“给魏来准备的房子?跟我说干什么?”

“当然是要靠你付钱啊——”魏杉毫无心虚之意,继续摆着那张令人作呕的讨好笑脸说道,“你弟都二十四了,该结婚生子了。现在没有房子,哪个女孩会嫁他啊?”

“那也和我没关系。”魏芷强压怒火,冷冷道,“我没钱。”

“我知道你没钱,但你可以去贷啊。”魏杉挺起胸膛,一副已经为她打算好的模样,“之前老爸让你贷款给我买个二手车,我好跑网约车补贴家用,你也没同意——以前就算了,这次你不能拒绝了吧?要不是我和你妈借不到钱了,我也不会向你开这个口。”

“这笔钱算是爸爸借你的,以后等我拿到工程款,我第一个就还你。”魏杉说,“就算一年两年的还不上,你不是马上就要和季琪琨结婚了吗?等你生了孩子,让老公帮你还钱就行了。”

“不可能!”魏芷说,“你想都别想!”

遭到毫无斡旋余地的拒绝,魏杉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你这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他的好脸色消失无踪,那双鼓眼中再次充斥怒火,“魏来是你弟弟,你是姐姐,他买婚房,你本来就该帮忙!你看看别人家的姐姐,哪个不是赶着出钱出力的?就你这没良心的白眼狼,喂不熟的狗,永远只想着你自己!我从没见过你这样自私的人!”

“巧了!”魏芷的怒火终于决堤而出,她的每一个字都淬着浓浓的憎恶,“我也没见过像你这么不要脸的人!我凭什么借钱给他买房子?他又不是我生的!”

“就凭你是我生的!你就该为这个家做贡献!”魏杉怒吼起来,“反了你,别以为攀了高枝我就不敢收拾你,你永远都是我女儿!我就是打死你,那也没人管得了我!”

“魏杉!魏杉!”王琳惨白着脸挡在魏杉身前,不让他走向魏芷,但她随即就被魏杉一脚踹倒。

“你干什么!”魏芷脑袋嗡地一声,满腔怒火地扑了上去。

魏来从身后悄悄绕了过来,用力反剪住她的手臂不让她动弹。

“我告诉你,我今天不打你。因为子不教,母之过。你妈就没把你教好!所以你才这么自私自利,忤逆不孝!”魏杉喘着粗气,抽出腰间的皮带。

“我不打你,我打这个罪魁祸首!”

“啪!”

伴随着凌厉的破空之声,两指宽的皮带狠狠抽在了王琳的背上,她下意识蜷缩起身体。

“住手!”

冰冷的恐惧压过了炽热的愤怒,魏芷忍不住失声尖叫。

魏杉对她的话视若未闻,手中的皮带卯足了力气,重重抽向王琳的身体。

那种浑身僵硬,仿佛被世界抛弃的感觉又回到了魏芷心中。满脸狰狞,变得不像是个人的魏杉本身已经不再可怕,可怕的是随之侵袭的已经重复二十六年的痛苦和绝望。

被皮带抽过的地方,会迅速红肿。

在最开始的几天,只是小山般凸起的红肿。但在之后的一周到两周时间内,那两指宽的伤痕,会变成刺目的青紫色淤青。

夏天,是魏芷最厌恶的季节。

她必须在炎热的夏季穿上长袖长裤,才能遮掩身体上永远也无法消退的伤痕。即便如此,她也会因此遭受异样的目光。

曾几何时,她走在路上与陌生人目光相触,都会近乎呻吟一般在内心祈祷——

带我走吧。

没有任何人回应她的求救。

唯一一个过问她手臂上淤青的大人是她小学的班主任,得知是亲生父亲打的之后,她略有错愕,过了一会,说道:

“教育孩子也不是这么个办法,我会劝劝你爸爸。”

她满心期待。

然而什么都没有改变。

那只是班主任在当时情景下的随口一说,只有她记在了心中。

没有人觉得那是暴力。

“天下就没有不爱孩子的父母。你爸爸也是爱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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