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黔!”

她顾不得其他,亦是一跃而下,纵身跃入水中。

于沉沉夜流之中,她勉强扶住一旁停泊的老木船,拼命地朝着水花四溅,脑袋起起伏伏之处伸出手。

“戴……咳咳……手!手给我!”

他听不见她的呼喊,什么也听不见,只是扑打着水花。

距离太远,她无法够着。慌乱之中尽可能让自己在这冷水之中平躺漂浮,重重蹬向那木船,腿虽吃痛,痛得发麻,可借由这蹬力,她终于抓住了那只还在水中挥舞的手。

“你别往下拽!我也,不会……水……”

她被呛了几大口水,她拼命扑腾,想拖着戴黔朝那木船划去,可乍然落入这夜半的冷水,她的伤腿猝然抽筋,更无法蹬水。

她的手竖直伸向水面,起起伏伏,骤然淹没在这水面之下。

“走!”

她的脑袋再度浮出水面。与此同时她分明感受到他重重推了自己背后一掌。重得像是要她的命一般。

她喷出一口血,很快便洇开在这黑黢黢夜色的流水之中,极强劲的冲力被水化解了半成,饶是如此她还是被拍在了船舷之上。

“噗……咳!咳咳咳咳!”

也不知吐出的是水还是血,她撑起手臂,不住地自口鼻呛出不明混合物,她一边咳着,呛着,一边抹了抹遮挡视线的水,朝着水面寻去。

“戴……咳咳……戴黔!”

所有的声息皆被暗流吞没。水面静悄悄,除了来回往复的涟漪,什么动静也不剩。

她匆忙撑起身子,手忙脚乱地解下停泊的麻绳,便撑起摇橹,朝着记忆里的位置划去。

一道黑影闪过,利落地纵身跃入,“砰”地一声爆出剧烈飞炸的水花,船身也被波及摇晃,她慌忙侧过脸去,以手臂挡住水花。

待再度转过来,水面之上咕嘟咕嘟冒出几个大泡。其余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

她心急如焚,拼命挥着摇橹,可这摇橹怎么划也还在原地打转。

噗的一声,水面的正中心再度荡起巨大涟漪,露出两个脑袋来。涟漪波及至她立足之处,她稳了半天方才站稳。

那人并未顾及她的呼唤,而是扛着戴黔,将他拖上了岸沿,放倒在伸出的水埠之上。

她松了口气,忍着胸口与伤腿的疼痛,足下重重一点,跃至二人身畔。

那人放倒戴黔后,起身便要走,她急忙拉住了那人手臂:“多谢阁下仗义相救!还请稍留片刻,定当重谢。”

那人并未转过脸,只是重重挣开了她的手,声音如这夜河一般冰冷:“跟他在一起,有什么不好!”

这声音有些耳熟,她还未来得及疑惑他这莫名的一句,这寂静得不正常的岸边便莫名涌来三五个人。随后一队官兵蜂拥而至。

“就是她干的吧?”

“啧啧,什么仇怨啊,要推人落水啊!”

“哎呦,这不是安平钱庄那个少东家吗。年纪轻轻的,谋财害命啊!”

“不是这样的!他是自己跳下来的!”

这骤然之间的诘难让她登时怒火中烧,张嘴便自白了两句,可如今并不是与人争吵之际。

“先送他去看大夫啊!你们在这指责我有什么用!”

一名官兵上前大致查探了戴黔的鼻息,高声道:“此男子应当是中了春药。”

“这你就看出来了?!”她满脸诧异。

“诶呀,别装了,都知道你在耍什么心机。”

“看着清清纯纯,小小年纪,没想到是个荡/妇!”

“八成是攀附不成,下此毒手!最毒妇人心!”

突如其来的污蔑和指指点点,斜着眼睛上下打量后啧啧的神情语气叫她实难咽下这口气,她哪里遭受过这般羞辱。

她扯住那黑衣男子湿漉漉的窄口衣袖死命摇晃:“你说话!你说话!我刚才摇船去救他的啊,你看见了对不对!”

“不过是掩耳盗铃,掩人口实。”身影未动,声音依旧冰冷,冷得衣摆上滴答坠落的水渍似乎都能凝结成冰。

“什么?”她松了手,难以置信。

那人转过身来,晦暗的双目之中透着掩不住的悲悯:“诸位,我方才途经岸边,看得清楚,此女子在窗边胁迫不成,便将他推入水中,见我入水救他,便才入水,实乃居心叵测。”

她错愕地眨了一下眼睛,蔑笑着嗬了一声,再不与之辩驳,转向官兵吼道:“你们爱说什么说什么,能不能先救人!”

“你们不是官兵吗!为什么不救人!”

“都带走!”为首的官兵面露烦躁,摆了摆手。

两个时辰后。

梦粱城府衙大牢。

几点幽火摇摇晃晃,晃得她眼花。她双手戴着锁链,正坐在两名不知是什么官儿面前,已然是反反复复交代过几回细节,从进门儿到落水,一字一句不落。

那两人一个冷脸,一个笑脸。

墨已然干涸,却没记录下半字,只是以审讯的名义,不怀好意地要她展开说说,戴黔是怎么拉她的手,又是怎么抱住的她,摸她哪里了,真没摸吗,既然能拔剑为何不拔呢,不是蓄意勾引吗,真的没有被侵犯吗?我们都是正经父母官,定会为你伸张正义的,需得一五一十,细细交代来。

她起先以为是审讯的流程,为证明二人的清白,只得强忍着恶心与心酸,老老实实复述了一遍,可看着眼前两人暗中流露出的不怀好意和只字未动的纸张,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们不过是把自己的苦难当作谈资消遣。

她收起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厌恶地望了二人一眼便撇去一边,再多看一眼都嫌脏,冷笑着说:“两位大人听了这样多遍,还记不住,怕是深夜辛劳,该补补脑子。不若明日再押我回金风客栈,我当场指给你们听听,也叫百姓们都来听听,你们讯问的重点何在。看看,是谁比较下不来台。”

那两人并没被她这话唬住,上头交代过了,这牢房她是出不去了。

一人清了清嗓子,假模假式地摆着官腔道:“你说,那药你也不知道怎么混到茶里的?门也不知道怎么上锁的?”

“是。”

那人哼了一声,厉声道:“你打量着蒙谁呢!店小二说了,那茶是你要的,也是你亲手端进去的,没人经手过。那是金风客栈,不是金风青楼,给你们下药,上锁,图什么?”

她张口便急着辩驳:“我不知道是谁要害我和他,但必定居心叵测,另有所图。”

那人看她急了,朝后一靠,嘴角带笑:“难道你要说是那戴黔下的药?妄图奸污于你?”

她颤抖着唇反驳道:“他不会!否则也不会跳进水里!”

那人直起身,重重拍了桌子,一脸正经,似是站在正义的一端,很是愤慨:“那除了你自己,还能有谁!天色已晚,竟然独自出入男子屋内,一看便知是个轻浮浪荡的货色!做出这种害人性命的事来更是轻车熟路。”

她诧异了一瞬便也不再诧异,从他们嘴里说出什么样的话她都可以想见。

她怒上头来,望着随着手臂一道颤抖的锁链,咽下怒火,尽可能心平气和道:“大人,素日便是这样判案的?真是荒谬。”

“人证物证俱全,你有什么可抵赖的?”

她忍着恶心,抬起眼睛望着说话之人,镇定地道:“你说我下的药,那么请问,我药从何处来?卖家是谁?又有何人看见我下药?那锁是从门外上的,我又如何上锁!”

那人再度向后一靠,跷起腿,眼里带笑:“上锁?没人指证你上锁了啊,查探所得,门扇完好,且并未锁上!谎话连篇,还不从实招来!”

“我没有做的事,死也不会招。”

说完这一句,她便不想再开口了,这两个王八犊子借着手里有点儿权力胡乱判案,同他们说再多也是白扯,这官府上下总不至于一个办实事的人都没有吧。

“死?你倒是会攀污本官,本官岂是滥用刑罚之流?”他冷哼了两声。

“不过对付你这种嘴硬的,若不施加刑罚,真当我这大牢是摆设。”

她踢了一脚足下的干草,嘁了一声:“真是可笑,分明是受害人,反倒成了歹徒。梦粱之治,还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又复抬起眼睛,嗤笑着直视这两位正襟危坐之人,丝毫不惧,言语之中满是戏谑:“大人不去捉拿加害于我二人之徒,反而要急着屈打成招,怎么,难道大人是下药之人?还是同谋啊?”

那人重重一拍桌子,指挥道:“大胆!先给二十棍挫挫她的锐气。”

她坐着未动,抬腿便踹翻靠近之人,旧伤未愈,亦是吃痛,却强忍着不叫任何一个人看出自己的力不从心:“屈打成招,你想都别想!”

她拂了他们的面子,还公然反抗,殴打官差,那人登时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咆哮指挥道:“还敢反抗?给我打!”

另一人慌忙抬手拦住了,交换过眼色,那人才悻悻坐下。这久未开口的一人摆着好脸色,拖着声音笑道:

“告诉你,这儿不是什么好地方,没人怜香惜玉。早些招供,还能免受些皮肉之苦。若真是鞭子烙铁皆下去了,你再招供,可就不划算了。”

她一眼看出那人的意图,不过都是逼迫自己招供,和婉点儿和凶恶点儿有什么区别,她一字一句重复道:“没有做过的事,便是此处酷刑皆受一遍,亦,不会招。”

那人点点头,依旧端着笑:“倒也不避讳告诉你,你这人证物证俱在,即便你嘴再硬,再不肯招供,这结果嘛,也是不会变的。”

“对了,也别指望谁能救你,大人吩咐过了,连夜审,是……连,夜。待明早那位将军知晓此事,你这事已然铁板钉钉。早招早了,你我三人,都省事。”

她掂量着手中的铁链:“铁板钉钉?谁钉的钉?谁是铁板?我原先还在想,那药是哪儿来的,现下倒是豁然开朗。”

那被驳斥之人愈发恼怒:“你跟她废什么话,先来几鞭子开路,看她还这般嚣张。”

她站起身,抻了一抻铁链,心里大概也有了底:“你以为我来这儿,是因为我屈服于你们知府的权力吗?不,是因为我遵守大周的律法。律法既无法许我公正,我便只好掀翻你们这儿,自己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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