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前,梦留焉别苑。

“吕茶,我要那贱人死。”

嘉平打将军府回来,便怒气冲冲踏着门槛进了卧房。

原本靠在榻上养伤的吕茶登时爬起,上前几步,垂眸侍奉左右。

“她死倒是不妨事,吕茶纵是万死也要为郡主解忧。只是郡主为何一定要她的命呢?”

嘉平抬起眼睛望着手臂负伤之人,眼中怒火半分不减:“这还有为什么?因为她该死!”

“良褚死在她手上,你带着人去杀她也负了伤,这女人怎就偏生这般好命!连李焉识都这样钟情于她!我那样放低了身段反倒被他羞辱,难道她不该死吗!”

吕茶温声道:“郡主先莫要动怒,既见了她,那么郡主以为她是个怎样的人?李将军又何故钟情于她?”

嘉平回眸来,刚要发作,可看着眼前一向乖顺之人神情这般认真,便也耐起性子思忖起吕茶的话来。

她拨弄着臂上的金钏,略略蹙眉:“论年岁……她是年纪小些。男人自然都喜欢年轻的不假,可,我看起来,也没比她长两岁。”

吕茶依旧垂头,应答着:“这是自然,郡主金枝玉叶,保养得宜,不仅与她瞧着年岁仿佛,也更娇美于她,是以,并非容貌之故。”

嘉平依旧拨弄着金钏上镶嵌的珍珠,目光落于门外,微微偏头,细细思来:

“那……是性子?她性子也没比我好到哪儿去,对着李焉识便破口大骂,我比她总还是要好些。虽与他争执,但也会示弱,这刚柔有度不是最能拿捏男人的心吗?”

吕茶眸中带笑,顺着道:“我在白水之时,常瞧见她与李将军争吵,可李将军依然满面春风,可见争执是果,而非因。”

“那你到底要说什么!”她失了耐心,怒目剜去,一想起那个女人处处不如自己,她便火大。

吕茶有些得意了:“她之于他,不过是没有得手罢了。郡主……不也是如此吗?”

“你难道要我成全他二人的好事?”嘉平实在不解吕茶今日怎的如此话里有话。

“吕茶怎敢呢。其实林知府素日里有一句话是没有说错的:人,不过是穿了衣裳的禽兽,扒干净了,自然会露出禽兽的面貌。穿上衣裳,禽兽也成了人样,衣裳脱了,个个都是禽兽。跟人说话,尚存理智周旋,还需考虑公序礼法,可同禽兽,连话都不必说,两个禽兽在一起只会做禽兽之事。”

他见嘉平不作声,便继续说了下去:

“这最难的一步,便是叫他抛了礼法,心甘情愿自己扒下,可这也是最简单的一步。因为他,亦有欲求不得之人。”

他抬起眼睛,带着微微得意的笑,望着嘉平。

倏然一巴掌,重重甩在了他的脸上。他错愕不及,却当即垂下脸伏下身子。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叫我扮成那女人去讨他的欢心?”嘉平怒不可遏,温热略红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吕茶一死不值一提,还请郡主不要动了肝火,伤了身子。”

她着实喜欢他没错,也希望与他成双,可她自心底从没平视过他。他再好,也不过是他皇家的仆人。是条略好看些的小狗小猫罢了。给他点儿好的吃食,奖两句夸赞,他便应当乖巧摇尾。

故而,她不屑于将自己扮成那个女人的模样去博得他的欢心。

她是郡主。权力,地位是她与生俱来的荣耀。对他的迷恋不过是空有权势,可欲望被压抑而滋生的执念罢了。

为他,扮成那个平民,他也配?

她可以在面对他的时候摆出女儿家的柔情姿态,要他垂怜,这是闺房之趣儿,可她绝不会将自己皇室的尊严和权势放在他的脚下任他践踏。

“自己跪着,跪到明天这个时辰。再去找些人,不管用什么方法,把她杀了,她不死,你便也别活了。”

她敛去面上的不快,拢着衣袖淡然道。

他思绪转得很快,恭恭敬敬道:“吕茶以为,惹得郡主恼怒之人,确实该死。可是,她该发挥她最大的价值,而非死了一了百了。”

“你又有什么馊主意。”嘉平仍在气头之上,并不大信任。

吕茶嘴角微扬,轻柔道:“郡主生气,无非是因为李将军拂了郡主的面子,反倒是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她若真是死了,李将军反而真的会心伤难忘,若再有朝一日事发,与郡主便真无可能了。”

“我是郡主!他李焉识不过一草莽出身,那女子更是卑贱,杀便杀了,他能奈我何!”

“你可知他有多可笑,他居然去查林谦文的场子,就算查到了又能如何?多少王公贵族在洛京狎妓成风,谁会搭理他!他还想拿这个扳倒谁啊,简直不自量力。”

“郡主若真是有巧取豪夺的意图便早行此事了,不过还是希望与李将军两心相许才拖延至今,算是给他脸面。”

“只不过这李将军心里有人,如何容得下他人呢?而死人,永远青春,永远美好,是永远无法被替代的。”

嘉平没有作声,吕茶便继续柔柔地说了下去。

“吕茶该为郡主做的是,把她从他心里摘出去。这才是,郡主真正希望的。”

嘉平眼眸转去,狐疑地道:“你是说,你要把那女人勾引到手给他看?”

“何需勾引,不是有现成的吗?”

……

临行前夜。

金风客栈后的那条碧水被深夜染成漆黑。冷凉的晚风吹过沿岸的柳条,几片虫蛀了的破损柳叶随风落在深暗涌动的黑水之中。一艘木船静静躺在水面,悄无声息。

今夜,静得离奇。

金风客栈的二楼,门踹得咚咚响。

“二呆子,开门,我没手。”

门当即打开,没一丝犹豫,等待。

戴黔面上虽是波澜不惊,嘴上却带了点儿情绪:“你二人倒是好,说好了吃晚饭,我自己在楼下生等着坐了一个时辰也不见你人影。李将军人呢?”

他探头朝外望去,并未见到那人。

她朝里走去,略带着埋怨:“别提了,门儿倒是一块出的,走到半路一个便衣给他塞了张纸条,又慌慌张张赶回去了。我原是想等他来着,这左等右等他还忙着,我这腿脚又没好利索,便来迟了。”

她不想打扰李焉识公干,便又开玩笑地道:“再说了,你俩什么交情啊,还非得等他来?”

戴黔应付着笑了笑,接过盘子里的三碟小菜与一壶茶,摆好:“听坊间传闻,说是他与林知府私斗,可是为了此事?”

她点点头,嗯了一声:“我不过客居府上,他的事儿也不大与我提及,但似乎是那姓林的手底下人开设烟花之地谋利,听说无一人指证他,所有账册记录,钱财的流向也都与他无关,故而头疼得很。”

她说着,提起壶为各自斟了一杯。

“茶?这要是半壶下去,只怕……今夜无眠了。”他浅浅抿下一口。

她正夹起一块肉脯,闻言皱起眉来,嫌他事儿多:“我又不会喝酒,以茶相代,凑合凑合得了,你哪儿来那么多讲究。”

她嚼着,含糊不清地补道:“再说了,这大晚上的,咱们俩人在房里喝酒算怎么回事?不妥不妥。”

戴黔坦然笑了笑:“我酒量很好,人品也不错,你倒是无需担心这个。”

肉脯有些咸了,她一口闷下一杯茶压一压,又再度满上:“行行行,我人品不好,酒品也差,还缺德。所以这不是准备的茶来了?”

沉默之中,戴黔定定地望着自己未动的碗筷,眼中情绪晦暗不明,终究还是鼓起了勇气。

“惊雪,我明日便走了,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她端起茶杯自顾自地碰了一杯,饮罢,沉思片刻:“一路顺风,还有祝你发财,等做大了,等着你来带着我们乘风镖局冲出大周。这茶不错,闻着还怪香的。”

“除此之外呢?”他捻起茶杯,望着澄黄透明的茶水发怔。

“除此之外……有钱人少走夜路。”她拧着眉,冥思苦想后笑道。

“好,一定谨记。”他目光不移,微微点头。

“最好出门儿配两个护卫,防止有人给你扔水里。”

她一边认真吃,一边嘚啵嘚啵絮叨,很快肉脯便去了一半。

“嗯,我也记下了。”

他没有听到想听的话,连只言片语沾边的也没有,虽然他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局。

在很多年前,还没离开青州之时,他便知道,他之于她,没什么特别。自己不过是她身后众多的一个罢了。

就像……老鹰捉小鸡,他不过是她身后,捉着她衣角的那一个。

这一纸契约,是陪着他咬牙度过这些年唯一的支撑,却是她难以面对的。

她望着戴黔,举起一杯,轻松地道:“然后,朝前看,别没事儿总回头。”

戴黔望着眼前洒脱的女子,亦是举杯饮下,罢了,多情总被无情扰。若是她以后过得好,又何需非得是自己来照料。

他叹了口气,咂摸着回味,又面露疑色:“这茶不大好,本味寡淡,似乎是添了香料,故而才有此异香。”

她没把这话往心里去:“是吗?我还以为就这个特色呢。你懂的倒还不少。”

他摇着头苦笑道:“是啊,这些东西都是你钻营了,便能得到一个结果的。有些东西,再如何钻营,都还是空。”

她点点头,很是赞同此话:“因为有些东西不需要钻营,该是你的,在触碰的瞬间,它便跑进心里了。”

戴黔无奈地长舒了一口气,看着眼前坚定而坦诚的人,亦是坚定道:“是啊,但求有朝一日,你我所行,皆成坦途。”

干杯。

几日未见的生疏与尴尬的关系,被坦率与释怀逐渐化解。

吃下两口小菜,饮下几杯茶,又聊了几句家常,戴黔壮起胆子来问道:“你和那位将军……进展如何?”

她放下筷子,撑着脸望向紧闭的窗棂:“你真要听?”

他忐忑地轻轻嗯了一声。

她撑着脸,皱着眉思索半晌:“简而言之:进进退退,不上不下。”

“他这个人好奇怪,说不喜欢我吧,又事无巨细,耐心得很,体贴得很。说喜欢吧,有时候又冷着脸,满嘴恩人恩人。”

她越是回想越是来气,放下手一拍桌子:“可他那天还亲我来着!亲完了又凶我,气死我了。你在我这儿吧,至少能看见进度条永远是个0,我在他那儿吧,进度条忽高忽低。”

戴黔碰翻了手中的茶杯,惊诧地高声道:“他还亲你了?他不是夫人新丧,还要守节一年吗?我原以为他是个值得托付的正人君子,才甘心放手。这样道貌岸然之徒,你怎能让他亲你!”

她疑惑地望着眼前之人怎生忽然变了脸色,只支支吾吾道:“我,我当时没反应过来,我都懵了。你想,那么帅一张脸歘的一下凑过来,谁不迷糊。”

戴黔的脑子已然迷糊,只觉头脑发涨,快要炸了,甩了甩脑袋,再度睁开眼,已然蒙上一层怒意:“你自己好歹……好歹也有一身武艺,怎能任人欺负?不行,我得去找他理论。”

“哎,你别去!你明儿就回洛京了,别因为这个惹了人家。”

她慌忙拉住刚刚起身的戴黔,一脸焦急。

戴黔回首望着她,视线交织,他攥紧了她拉扯他衣袖的手臂,声音不高,语气也还算得上温和,却隐隐听得出心头无法抑制的怒火:“你到底是担心我惹祸上身,还是根本也就心甘情愿?怕我去替你出了这个头,反而影响你们之间的关系!”

她用力甩脱了戴黔的手,揉了揉吃痛的手臂,心中更是不悦:“我看你根本就不想回洛京,也根本没放下!”

戴黔紧紧盯着她有些恼怒的双目,郁愤之情逐渐汹涌:“是,我根本就放不下,但是我尊重你,你说你有喜欢的人了,那我走,我独自承受,那一纸契约我更可以作废!但是我怎能,怎能看你和这样龌龊轻浮之人纠缠!”

他绕过桌子,跨了两步站到她面前,搭着她的手臂,死死追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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