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
寒风裹挟着血腥,硝烟和尸体烧焦的恶臭,日夜不停地席卷着清河城头,那面玄色的明珠大旗,早已被烟熏火燎,却依旧飘扬在最高望楼上。
三天,西羌人如同不知疲倦的蚁群,一波又一波地涌上来,滚木礌石砸下去,带起一片惨叫和碎骨声;箭雨倾泻,城上城下,生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零。
城墙多处被投石机砸出缺口,又被守军用能找到的一切杂物堵上,城砖被鲜血反复浸透,凝结成暗红发黑的冰壳,踩上去又粘又滑。
这一战,苦极,痛极,悲极,还未结束,多少条命就已经砸进去。
守军和民夫们早已麻木,许多人眼睛通红,全凭一股本能撑着,张栓子左臂被流矢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草草包扎后,依旧用还能动的右手死死抵住一根撞向缺口的巨木。
张王氏就在他不远处,双手被滚木磨得血肉模糊,却依旧沉默地将一筐筐沉重的土石拖向垛口,他们甚至没有力气交谈,只是在每一次羌兵退潮的短暂间隙,背靠着冰冷的墙垛喘息,眼神空洞地望着远处。
死伤,太惨重了。
城墙下,西羌人的尸体堆积如山。
城墙内,守军的尸体也快无处安放。
绝望,在疲惫到极致的军民中蔓延。
白天,厮杀声震耳欲聋,还能压住一些杂音,可每当夜幕降临,战斗稍歇,那些压抑的私语,便如同地底的毒虫,在残破的街巷角落里滋生出来。
“守不住了,真的守不住了……”
“听说南门那边,尸体都快堆到垛口了……”
“西羌人之前占了城,虽然抢东西,糟蹋女人,可,可也没说要杀光所有人啊……”
“是啊,要不是那位公主殿下带着兵来,打跑了他们,他们何至于要屠城报复?”
“我们本来能活的……”
“现在好了,全得死在这里!为了谁?为了一个公主的虚名?”
“小声点!你不要命了!”
“命?现在还有命吗?不如……”
这些声音,起初只是零星几点,但随着守城伤亡的急剧增加,随着粮食伤药的日渐匮乏,随着那城外仿佛永无止境的羌兵号角声,开始蔓延到清河城角角落落。
恐慌和怨怼,在看不见的角落发酵。
府衙内灯火通明,宁令仪刚从前线换下来,沾满血污的轻甲尚未卸去,冰冷的头盔搁在案上,她坐在那里,闭着眼,手指用力揉着太阳穴,三天三夜,她几乎没合过眼,声音早已嘶哑,嘴唇干裂出血。
“殿下。”苏轻帆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疲惫,她快步走进来,身上也带着浓重的硝烟味,身上污浊不堪。
宁令仪睁开眼,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她。
“查清了?”她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是。”苏轻帆点头。
“城内暗流涌动,以钱周家为首的几家,暗中串联,私藏兵刃,已与城外西羌哨探有过接触,他们打算在下次羌兵猛攻时,趁乱打开西门或南门,献城投敌以求活命。”
她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张薄薄的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名字:“这是参与串联或已有投敌倾向的名单,涉及不下百户,约需清理数百上千人。”
宁令仪的目光落在那份名单上,钱家,那个被打断腿断了子孙根的家主,竟还有余孽?
她眼中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她累的不想说话,思绪也不再清晰了。
宁令仪的目光从名单移开,望向窗外沉沉的夜幕,城墙方向,隐约的厮杀声从未停歇。
她知道苏轻帆在等什么。
杀,还是不杀?杀,是数百条人命,其中或许有被裹挟的无辜之人,不杀?内乱一起,城门洞开,城外数万西羌铁骑涌入,便是全城尽屠!
这数百人的血,和全城数万人的命,孰轻孰重?
良久。
“你需要多少人?”她问,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苏轻帆心领神会:“需三百甲士,雷霆手段方能震慑全城。”
“给你。”宁令仪的声音依旧平淡。
“名单上的人,一个不留,家产尽数充作军资。”
“是。”
苏轻帆没有半分犹豫,躬身领命,转身便走。
当夜,清河城陷入了一种比城外厮杀更恐怖的场景。
三百名明珠卫,在苏轻帆的亲自率领下,悄无声息地扑向城内各处,没有宣告,没有审判,只有沉重的撞门声、短促的惊呼、利刃切入骨肉的闷响。
血腥味,在寒冷的夜风中迅速弥漫开来,浓得化不开。
这一夜,十几家高门府邸内,血流成河,名单上的名字,连同他们豢养的爪牙,被尽数清除。
天将破晓,最黑暗的时刻。
城中几处最热闹的街口,堆起了触目惊心的尸堆。
数百具尸体横七竖八地摞在一起,血水在冰冷的石板路上蜿蜒流淌,冻结成暗红色的冰溪,尸山旁钉着一块巨大的木牌,上面用淋漓的鲜血写着:“叛国投敌者,此乃下场!再有敢言降通敌祸乱军心者,皆如此例!”
晨曦微露,第一缕光线出现。
所有的私语,所有的怨怼,所有的动摇,都在尸堆前被碾得粉碎。钱家、周家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门楣府邸,一夜之间变成了人间地狱。
没有人再敢议论半句,没有人再敢质疑以铁血手腕维系着这座孤城最后一丝生机的公主。
疲惫到极点的军民,默默拿起残破的武器,搬起沉重的石块,走向各自的位置,眼神依旧麻木,动作依旧僵硬,城,还得守,哪怕只是为了晚死一刻。
日升月落,又过去了不知多少天。
城,早已残破不堪,多处城墙坍塌,只能用人命去填,箭矢早已耗尽,滚木礌石也所剩无几,守军的人数锐减,城头上,随处可见倚着垛口死去多时却无人收殓的士兵尸体。
民夫也死伤枕藉,焚尸的黑烟日夜不息。
宁令仪拄着剑,站在摇摇欲坠的东门城楼上,她的玄甲破损多处,肩头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只用布条草草勒紧,渗出的血早已凝固发黑,脸上是血污,唯有那双眼睛,依旧盯着城外那如同潮水般再次涌来的西羌兵阵。
她身边的王猛子,一条胳膊无力地耷拉着,脸上横亘着一道狰狞的刀疤,几乎毁了一只眼睛,如今还能站在这里的,几乎个个带伤,人人疲惫欲死。
城下的羌兵阵中,那面巨大的西羌大旗格外醒目,赫连勃显然已经失去了耐心,要发起最后的的猛攻。
“殿下,守不住了……”
宁令仪没有回答。
她知道,城破就在眼前。
这十多天的苦熬,每一天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城内军民,伤亡已逾万人,清河,已流尽了血,背后的几万妇孺老幼毫无战力。
她握紧了剑柄,若上天让她死在这里,也罢。
老太太,对不起,我不能带你儿子回去了。
思虑完,宁令仪又拿起了剑,她存了死志。
明珠卫看向他们的主帅,无一步后退,可是心中不免悲凉,收复山河的志愿,竟只到了这一步吗?
可清河,整个清河,已经毫无办法了。
张栓子早已死去,他的尸体早就僵了,不知道埋在哪里,他的妻子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或许是死在某个地方了,他家里的孩子呢?也没人知道。
清河城要破了。
城头现存的民夫崩溃大哭,哭自己,哭清河,哭老天,不给他们一丝活路,可没人有办法,能怎么办呢?
谁叫他们南朝如此稀弱,敌不过西羌的铁骑?
认命吧。
有些民夫停下动作,他太累了,死前轻松一点吧。
就在这时。
“嘭!”
一道赤红色光焰,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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