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公子说‘当真是你’,原来早就猜到了?”
李怀麟将幕篱搁置一旁,在符瑶身侧坐下,“不知张公子是何时发现的?”
“酒令之后,”张季州紧盯着李怀麟的脸,那目光,仿佛要将这位他熟悉又陌生之人看个通透。
直指今日张季州仍不明白,这张他昔日身为礼部员外郎时,只能于朝会上远远瞥见的天潢贵胄,如今为何会这般心甘情愿地安坐于……魏国长公主身侧?
“并非是下官自负,”张季州咬着牙道,“我素来耽于玩乐,于音律杂学之上从未有过败绩,您能胜过我,定非是寻常之人。”
“张公子过誉了,不过是因我从前不学无术,唯独偏爱这些罢了。”
符瑶接过话头:“所以张公子,你在中秋宴前故意提及他,其后又遣裴进屡次进我府邸打探,便是为了确认他的身份?”
“是,我听王驰说,他于宴上险些‘错认’故人,又听裴元义说,其子在公主府中所见的‘面首’,分明是为容貌极美之人,并非我当日所见的寻常样貌,便断定了此事。”
李怀麟忽然却想到另一件事:莫非,先前公主府被围困,叛军却未直接入内拿人用以要挟阿瑶,也是张季州在其中干预?他抬手朝张季州做了个“请”的手势:
“说起来张公子,你我尚有一个‘再行切磋’的约定,可要在此处兑现?阿瑶,能再予我们些许时辰么?”
符瑶颔首:“可以。”
望着这二人之间旁若无人的默契,张季州有些失神,不禁下意识地问道:
“你们这是……在消遣我么?”
李怀麟忙道:“当然不……”
“长公主殿下,你将他带来此地,原来是为了羞辱我?”张季州忽然起身,衣袖拂过,带得案上茶杯摔落在地。他脸色涨红,显是动了怒。
符瑶伸手,将李怀麟护在臂后,“张季州,你不愿见故国倾覆、新朝鼎立,是你的执念,并不意味着他也该如此。”
方才她与张季州对谈之时,张季州有问必答,姿态从容。可一见李怀麟,他反倒暴怒起来。大约是因他目的至纯,不过是个仍然怀念故国的可怜人。
他襄助齐王,显然并非为了一己富贵,而是为让这北方之地愈发混乱。或许,从慕容朗得到那本《长安游记》之时起,这个局便已开始布下了。
“你……你们……”
张季州未曾料到,他这般苦心孤诣,而那故国的太子,竟然当真甘愿在敌国的公主府中隐姓埋名,苟作一面首!
虽他早知李氏皇族多庸碌无能之辈,却也未曾想过竟能到了这般贪生怕死的地步!
见张季州步步逼近,符瑶眉头紧蹙:“张公子,你若再上前一步,莫怪我不客气了。”
“又有何区别?横竖,我今日是必死之人。”
在距离二人仅一步之遥时,张季州忽然顿住了脚步。他向李怀麟发问:
“我且问你,在你看来,我其实才是个笑料,对么?”
他之所以停下脚步,是因他看见了昭华长公主的眼中的,是真情实意的回护之意。
或许,自己的做法是错的,而太子的做法,才是对的?
他先前以为,太子是被屈辱地囚于公主府内,不得不听凭那长公主的使唤,若有机会,他当设法将其救出。可后来,他却发觉太子已安然认命,令他怨愤。
可直到此刻,他才突然意识到,或许于太子而言,他非但可以继续锦衣玉食地活下去,且长公主对他怀有真情,事事护佑。相比之下,他这般看不清时局、自寻死路之人,倒显得更加愚钝。
“张公子,你是大梁忠臣,若论谋略与胆识,我远不及你。”
李怀麟与符瑶对视一眼,示意她放下手臂,他望着张季州,正色道:“但是,张公子曾高中探花,必定熟读经史,当还记得《孟子》有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倘若北方分裂,诸国混战,将启百年乱世。届时礼乐崩毁,人人皆欲称王,亦人人皆可为鱼肉。天下之大,又岂还有百姓安居乐业之所?”
“张侍郎,”他行至张季州面前,“你身为礼部侍郎,更应看得明白。如今的长安城,官吏尚算清廉,科举取士亦不似从前那般充斥着‘行卷’、‘温卷’、干谒考官[1]的腌臢之事。我听闻肖侍郎还提出了‘糊名’[2]、‘誊录’[3]之法,此等新规,唯有在新朝、在当今陛下的铁腕下,方能建立,张侍郎当真视而不见么?若为天下百姓之安乐,若为一方父母之官,你的这份智谋却是用错了地方!”
李怀麟说完,便小跑着回到符瑶身边,神情陡然一变:“阿瑶,我饿了,等事已办完,我想去辅兴坊吃胡饼。”
他全然不顾张季州那复杂的目光,笑意盈盈地抱着她的手臂软言撒娇起来:“对了,阿瑶,看我腰间,我新雕的这枚木槿玉佩与你的那一枚,正是一对,好看么?”
方才那个引经据典、与之辩论之人,仿佛瞬间消失无踪。符瑶有些无奈,她最后问张季州:“你可还有其他话想说?”
“……”
张季州似是被李怀麟说服了,又或是死心了,已没了方才的气势,他面无表情地回答:“没有了。”
“好。”符瑶拾起幕篱为李怀麟戴上,而后朝外扬声道:
“来人,赐酒!”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慕容景赐张季州鸩酒,允其保留全尸,体面而死,无需如旁人一般押赴刑场,已是极为罕见的恩典了。
“谢陛下隆恩。”
张季州接过毒酒,一饮而尽。
十日后。
朱雀门外。
浩浩荡荡的凤翎卫于长街之上列队成阵。他们的主帅则正在皇城门前与陛下作别,预备启程,返回封地。
慕容景为符瑶披上御风的大氅,有些不舍道:“送走阿汐仿佛尚在昨日,没想到阿瑶你也这般急着要走,朕倒当真要成孤家寡人了。”
算算时日,慕容汐应当已随王驰的队伍抵达建康了。对于将她远嫁一事符瑶心中仍有芥蒂,不愿与慕容景多谈,便另择了个话头:“裴进……”
“杖责一百,尚在狱中。”慕容景为她系好大氅的系带,“阿瑶可是……有了新的驸马人选?”
裴进虽未直接参与齐王谋反,其父却牵涉甚深,是否是身不由己尚不明确。按大魏律法,谋反乃“十恶”[4]之首,父子皆当于市集当众处斩,以儆效尤。
如此,裴进与符瑶的婚事,自然就此解除。
“阿兄莫要拿我取笑了。”见他明知自己无意再纳驸马,却还要说这些,符瑶干脆面露不悦,慕容景这才作罢。
“阿瑶,”慕容景见符瑶转身便欲上马,忽然叫住了她问道:“倘若……阿兄当真死于九宗山,你会自立么?”
“……!?”
符瑶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起这般尖锐之事。若答“不会”,便无异于说倘若慕容朗得胜,她便会臣服于他。若答“会”,那又与心怀反意何异?无论如何作答,皆是错的。
“阿兄,”她望着慕容景黝黑如墨的眼睛,缓缓开口,“静文,你要如何处置的?”
皇后之父亲贺兰茂,乃是主谋之一。皇后虽有告发之功,却为时已晚,何况二人虽情深,却尚未有子嗣。
齐王代表是守旧一派,慕容景若要借此良机将他们一网打尽,将改制推行到底,那主谋之女,又岂能安然无恙?
“我会送她去寺中修行。”
那便是,要废黜皇后之意了。符瑶长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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