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德允缓慢走到那张简陋的木桌前,霍老默契地递上一杯清水。他以指蘸水,在粗糙的桌面上迅速勾勒起来。
“一,握禁军,控宫门。临州禁军副统领赵铎,其独子当年在洛京城破时,本有突围机会,却因宋德真为保自身血脉,下令关闭宫门断后,致使赵铎之子力战殉国。此乃杀子之仇,不共戴天!赵铎早已是我的人。他麾下八千精锐,皆是百战老卒。关键之时,只需一道密令,便可瞬息控制临州四门及皇城宫禁。”
“二,挟舆论,占大义。”他看向白雪霁,“稚女报,如今已是临州乃至江南士庶争相传阅的喉舌。而灰鸽帮,市井消息无孔不入,可遍传街巷。我需要娘子在恰当的时机,将我们掌握的、关于上皇期间九阍的各种脏事及如今宋德真授意九阍构陷忠义、断绝佘家军粮致朔风堡惨败等秘密,公诸于世,同时,发动灰鸽帮在市井间广为传播,务必在最短时间内,点燃民愤。舆论汹汹,让宋德真彻底失去民心,便是我们最强大的护身符。”
“第三步,联朝臣,行废立。”他手指重顿,“待宫禁在手、舆论沸腾、大义在我时,我将联络翰林学士周崇、御史中丞郑铎等忠直之臣,以太皇太后名义颁懿旨,共举‘清君侧、正社稷’之义旗!废黜宋德真,拥立新君!”
白雪霁听得心惊肉跳,这计划大胆至极,却也周密且直指要害。她沉吟道:“新君是郡王自己,还是……?”
宋德允摇摇头,“我志在革新弊政,终结乱局。新君人选,需德才兼备,年富力强,且为太祖嫡系正统。福王之子宋慎,乃太祖七世孙,性格宽和,素有贤名,可堪大任。我愿效周公之事,以宗室郡王之身摄政,辅佐新君推行新政,待天下安定,朝纲稳固,再还政于朝。”
白雪霁眉头紧蹙:“郡王筹谋深远,手握重兵,又得人心。为何甘愿屈居摄政之位,不自己登临大宝?郡王就不怕为他人做嫁衣,最终不得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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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德允迎着她审视的目光,神色坦荡,甚至带着一丝笑意:“娘子有此一问,情理之中。”
他沉稳回应道:“我父瑜王,虽为今上长兄,然我母出身寒微,且我这一支,终究是旁系宗亲。宋慎血脉之纯正,远胜于我。拥立他,用‘血脉纯正’堵住悠悠众口,使大义名分无懈可击,避免引发宗室内讧,予外敌可乘之机。此外,德允所求,不过是还天下以清明。以郡王之身摄政,上承太皇太后懿旨,下辅少年新君,名正言顺,又能免于繁琐朝仪,更能放开手脚。待朝纲成即退,青史留贤名,岂不胜过那龙椅上的孤家寡人?”
他目光深邃,看着白雪霁微微一笑,“若我真有觊觎大宝之心,你觉得凭七郎的心性,会与我共谋吗?”
白雪霁凝视着他坦荡而坚定的眼神,心中的疑虑稍减。这番解释,无论是出于真心还是权谋,至少是站得住脚的。她缓缓点头:“郡王深谋远虑,雪霁佩服,也愿尽微薄之力。”
“不过,我今日前来,还有一事相询。”她随即话锋一转,带着一丝忧虑,“薛桧之最近似乎在筹谋与乾国的和议,郡王可知详情?”
霍老在一旁沉声道:“据探,薛桧之代表官家,已与乾国密使达成初步条款。割让唐、邓二州及商、秦二州之半予乾国,且岁贡银二十五万两、绢二十五万匹。”
白雪霁虽然猜到条件苛刻,却没想到竟屈辱至此。割地、巨额岁贡,与称臣何异?
宋德允看向白雪霁,眼神带着一丝探究:“白娘子似乎对此议格外不满?按说,此协议若成,至少能换来数年边境相对平静,商路或可稍通,对商人而言,未必全是坏事。”
“殿下此言差矣!称臣!割地!这哪里是和议?分明是跪地乞降!”白雪霁接口道,语气带着一丝罕见的激愤:“巨额岁贡,羊毛出在羊身上,最终必是加赋于民!江南富庶,也经不起如此盘剥,其他地区百姓生活也只会越发艰难!而割地称臣,无异于自毁长城,将北地遗民彻底抛弃,军事上转入守势,则佘云邺等将士的血,岂非白流?边防将士的牺牲,又有何意义!”
她想起佘云邺绝笔信中“未能见北地光复,山河重归”的遗恨,心中刺痛。
宋德允没想到白雪霁一介商贾,竟有如此家国情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与钦佩。但他并未附和,而是冷静反问道:“白娘子曾在军中,对宣国现今的军力,想必有所了解。依娘子看,以宣国目前之兵力、军心、粮饷、器械,可能支撑一场北伐,彻底击败乾国,收复故土?”
白雪霁被问得一怔。她虽当过兵,亲历战阵,但更多是执行命令,冲锋陷阵或驻守城寨,对于国家整体的军力、财力、后勤供给以及战略部署等问题,确实了解不深。她回想起佘家军在北境的苦战,粮草不继的窘迫,朝廷援军的迟缓……她不得不承认,以宣国目前内忧外患、财政拮据、将帅受制的局面,倾力北伐,胜算渺茫,更大的可能是耗尽国力,引来更大的灾祸。
她眼眸低垂,抿紧了嘴唇,没有回答。但沉默本身,已是一种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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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德允并未继续追问或为难,只是语气平和地继续道:“娘子赤诚之心,明允感佩。然与经营之道相似,娘子当知一笔买卖,唯有双方都觉尚存一丝利益空间,才有可能成交。如今乾国势大,我朝疲敝,宋德真一心偏安,无意也无力北伐,薛桧之急于促成此和议,无非是想用暂时的屈辱,换取他主子江南龙椅的稳固,以及他自身权位的巩固。然,这笔买卖,虽可换来喘息之机,却也遗祸无穷。”
他话锋一转,语气突然变得富有煽动力,“我辈所求之‘再造宣国’,绝非偏安一隅,苟且偷生。而是要卧薪尝胆,整军经武,待时机成熟,挥师北上,光复故土,一雪前耻!因此,此等丧权辱国之约,若无力阻止,也必须让它成为我们手中锋利的刀!”
她豁然抬头,看向宋德允,“你是想利用和约签订一事,彻底钉死宋德真和薛桧之,为新政权争取最大合法性和民心?”
宋德允缓缓踱步,直至窗边,负手而立,目光望向临州城的方向:“成大事者,当忍常人所不能忍。既事已至此,何不借此东风。”
此刻,白雪霁终于明白了宋德允的算计。
他的着眼点,始终在如何最大程度地利用敌人的昏招,将其转化为致命的武器。这份冷静到近乎冷酷的政治智慧,让她更加看清了这条路的本质,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抿紧了唇,眼神复杂地移开视线。她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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