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佩桃神色平静,微笑着看向他们。
“山神庙年久失修又清净,几乎没有人会来这里。”
“更重要的是也没人会来扣佛像的眼珠子。”她望向一旁的池熙恒,似笑非笑,“只有对鬼神不敬的人,才敢这么做。”
池熙恒回以微笑:“那还是想出这个设计的人更不敬一点吧。”
等等。
吴佩桃微微凝神,只觉得其中两人似乎分外眼熟。她擅于识人,几乎电光火石间便想到了当日马厩之事。
“竟然是你们。”
池熙恒发现她认出来了也不慌,无所谓地背着手。
吴佩桃还是感觉惊奇,当初的吴家竟跟个筛子似的,那一场对萧隐的围剿,是不是也是他们的计策?她一瞬间想了很多。
陈松并不想和她废话,经验告诉他和这女人说的越多,就越容易上套:“直说吧,你等在这里是想跟我们谈什么?”
如此蹊跷,必有所图。
吴佩桃将目光转移到他身上,却没有回答:“跟上来。”
然后就真的不管不顾地走入密道深处了。
四人面面相觑,但又实在好奇底下究竟是什么,只能先顺着她的步伐走。
石壁渗着水珠,指尖触碰时冷得像冰;偶尔有风从缝隙灌入,烛火剧烈摇晃,墙上的影子便如鬼魅般张牙舞爪。
“你们最好别走错。”吴佩桃突然开口,“我虽然限制了一些机关,但难保不会有突发意外。”
“怪不得之前正殿一路通畅。”齐曜小声说,他之前找暗门的时候就觉得有片墙面看上去不太对劲,果然有玄妙。
这密道似乎也有许多关卡设置。某些拐角处的地砖微微下陷,仿佛踩错一步,就会触发暗弩或翻板陷阱。
但是在这里挖密道本身就足够离奇,居然还能安置机关?到底是何方势力所为?吴佩桃又为什么要把他们领进来?
众人满腹疑惑。
终于,密道尽头豁然开朗,这里竟是一个天然溶洞改造的仓库。
木箱、铁柜和麻袋堆积如山,有些甚至摞到洞顶,用粗铁链固定,防止坍塌。
“这、这是……”陈松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成捆的箭簇泛着冷光,箭羽用油纸包裹,防止受潮;角落里的黑布揭开,竟是数架小型弩机,而这种军械本该只存在于边关要塞。
“你们私造军械!”齐曜明显熟悉军中制式,看到那些弩机的时候瞬间便想到了不周山让他们锻造的前身。
弩机按令来说民间是禁止的,但若造个几台画虎类犬的,不被发现倒也没什么大不了。铁匠没有完整的图纸或样品,是不可能复刻得一模一样的。可现在摆在面前的明显就是已臻完美的成熟产品。
恐怕还不止。
横刀整齐地排列在兵器架上,刀刃雪亮,可细看刀柄缠绳的系法,却并非大梁军中的系法;锁子甲堆叠如银山,但其中几件内衬却绣着没见过的怪异图腾,这绝非中原之物。
偌大的仓库静得可怕,只有滴水声在石壁间回荡。
是偷运是私造已经不重要了,这么多军械,绝对足够武装一支私兵了。
这不是儿戏……而是通敌叛国!
饶是池熙恒知晓上下五千年历史进程中,会有无数起义变革与朝代更替,也还是被眼前的一幕的惊到了。
每个人都在想,吴佩桃疯了吗?
不然为什么突然把所有牌局摊开,放在他们面前。
“各位都看到了吧?”吴佩桃慢悠悠地转过身来,“如你们所见,各式各样的,这些都是朝廷军械。”
“吴家的货也都是这一批,吴家和不周山,就是在合作。”
池熙恒或许是最早一个冷静下来的人,他开始抽丝剥茧地探寻吴佩桃做这些事的动机:“那么先前传闻你被山匪袭击,是做戏?”
吴佩桃有些惊诧他这么快就能发现整件事的关键之处:“不是。”
“真的有人想杀我,却不是不周山。”
“而是我爹,吴思敬。”
“所以你就决定背叛吴家?”陈松听着怎么觉得不太相信呢。
他比其他人都更清楚,吴思敬这些年一路高升,靠的绝不仅仅是儒雅和善的外表和妻妾成群的风流韵事。姓吴的本是一体,吴佩桃常年在外更是帮着干了不少腌臜事,怎么会突然翻脸?
“不管你信不信,我有证据那场截杀就是他的手笔。”吴佩桃丝毫不慌,“况且我们想法不同,我也早就想取而代之。”
“若非弑父难度有些大,我早就干了。”
众人:……突然理解为什么萧隐视吴佩桃为死敌了,这两人的精神状态如出一辙地癫。
“而且,也不是背叛。”吴佩桃莞尔一笑,“只是帮助吴家走得更好。”
“我是个商人,商人重利。走私军械固然能赚得一时红利,却并非稳妥之计。所以早在我接手这件事之后,我就开始收集证据,就等着哪天状告我爹,再自己摘出去。”
陈松很想给她泼点冷水,所以你说让吴家走得更好就是把它送入大牢?再者,通敌叛国可是抄家灭九族的罪,你脱得出去吗?
池熙恒都听笑了:“所以你的意思就是,钱你要,名你也要,最后还得换个身份继续赚钱是吗?”
吴佩桃根本不在意:“随你怎么说咯。”
“你跟楚家,还有不周山的合作是什么时候开始的?”陈松突然问。
“这个无可奉告,反正我接手以来就这一年,还是因为吴思敬身体不大好才让我来的。之前他可是亲力亲为,十分忠心。”吴佩桃挑拣着能说的说了,“他大约以为自己养了条狗,最初的时候放心得很。”
没说具体时间,但她话里的意思就是,这场走私至少几年前就开始了。
“楚家,是他们那个二公子,看样子楚家属意他来继承。”
“行了,能说的都说了。”吴佩桃向后走了几步,“不管你们隶属谁的麾下,就问一句——能干吗?我只要最后自己能活下来,要求不是很高吧。”
“我有证人证物,也能提供线索地点。”她的语气中充满诱惑,仿佛只要答应便能拥有一切。
“不好意思,不合作。”出乎预料的答案令吴佩桃的动作都顿了一下,眯着眼睛看着这个表情平淡的少年。
“你早就在入口处等着,会根据来人身份的不同拿出对应的说辞吧。”池熙恒轻笑了一下,“你能猜到我们的想法,但你却没有说实话。真假参半的话语最难辨别。”
梁同玉从刚刚就觉得十分违和,现在终于明白了。
从最开始他们就是按照吴佩桃的安排一路走下来的,他们所有惊愕、气愤的情绪也都是对方调动的。她未免太游刃有余了,这完全不是一个寻求合作的态度。
“我想想,你知道我们会来?谁告诉你的?不可能是我们这边的人……”池熙恒托着下巴思索,突然想到了什么,“啧,不对。”
“是萧隐。”
这人还是太变态了。自导自演搞了一出戏,又说着什么“要吴佩桃死”的话,实则两人早就暗中策划了今天这一幕。
那他当初被抓的真实性就有待考证,因为很可能只是借机策划后面的行动。池熙恒压根没想到当初第一天的乌龙事件,背后居然有这么多玄机,真是令他叹为观止。
陈松“卧槽”了一声:“可那姓萧的当初救回来的时候一身伤啊,我废了老大劲才把他捞出来。合着你俩玩我啊!”
吴佩桃没承认也没否认,饶有兴致地抱手听着。
陈松是真的有点懵了:“不是,但时间太短了吧,才两个多月。”
这么点时间还不够萧隐打入内部的,又何谈接触到吴佩桃呢?
“是,所以必然还有人……”
话音刚落,梁同玉突然出声:“是‘鬼头刀’祁错!”
她很聪明,一下子就联想到了祁错拜托金巧帮忙照顾阿紫的那句话。如果他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梁同玉大概解释了一下祁错的生平经历,所谓“不周山大当家是个色中饿鬼”的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这样看来,不周山内部并不如外表所见的那么团结。大当家与二当家,或许是隐隐对立的两方。
“只是你们挺牛啊,居然能劝得动祁错上我们这条贼船。”陈松一时口不择言,反应过来才“呃”了一声,“不是,正义的船。”
“还有平阳的账本。”池熙恒话锋一转,“既然偷窃是假,那账本就只是吸引视线的手段,真正的证据不是那个,或者不在你手里。”
吴佩桃终于接话了:“账本是真的,也是假的。”
“平阳那件事只要有权有势的人去查,都能查到。之所以一直按下不表,就是因为背后的人没有人动得起。”吴佩桃显然知道些什么,却不愿意细说,“那本是我伪造的,但数据是真的。只是我劝你们没有扳倒对方的胜算,别轻易出手。”
“可我还是想不通,你图什么?”陈松是真不明白,不过吴佩桃都能跟萧隐合作了,想来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我没必要告诉你们理由。”吴佩桃的语气沉下来,“总之,我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就算有隐瞒的事情,对我们之间的合作影响也不大。”
“郭寂是你害死的吗?”池熙恒突然发问,紧盯着吴佩桃的表情。
“谁?郭寂?”吴佩桃显然不明白这个人和整件事有什么关系,但还是回忆了一下,“我不认识他。”
她的表情没有丝毫作伪的成分,甚至还有些疑惑,大约在想这是哪来的无名小卒。
“但你既然问起,我猜他可能意外得知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东西,被处理掉了。”吴佩桃表情冷淡,“下手的,不是祁错就是曲蝮。”
池熙恒皱眉,这样看来,似乎也只有暂时合作才能得到更多的情报。他正想得入神,却突然被梁同玉拉住,侧耳听她的低语。
吴佩桃看见了,但并不在意他们的交流。
“你们也可以选择不合作,不过你们今日可能就走不出去了。”终于,她有些不耐烦了,轻轻一按后方墙壁,远处传来“咔嗒”一声,密道入口的石门缓缓闭合。
气氛陡然紧张起来,陈松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或许我们也可以先抓住你?”
“你可以试试。”吴佩桃指了指四面八方露出的弩箭,“如果你快得过这些箭和各种机关的话。”
她显然把之前关闭的关卡都打开了。
“我们答应你。”突然,一道干脆利落的女声响起,是梁同玉。
吴佩桃挑眉,不是很相信:“这么快就想通了?”
“性命要紧嘛。”池熙恒也紧跟其后懒散地改口,仿佛刚刚那个说着不合作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
反正之后的事可以之后再说,他可不相信吴佩桃真的就全心全意跟他们合作了。
齐曜不清楚他们俩在后面商量的什么,但反正他俩都比他聪明,他跟着学就是了:“我也同意。毕竟比起死在这里,还是暂时合作比较划算。”
陈松则是都行,毕竟他和萧隐共事多年,甚至隐隐有些熟悉这种疯癫的风格了,多她吴佩桃一个不多。
“最后一个问题,这批军械的买家是谁?”池熙恒真的很好奇,“既然合作,总该让我们了解背后的风险。”
……
一个时辰后。
“接下来就是怎么离开不周山了。”池熙恒找了根树杈,在地上圈圈画画,可惜身边没有笔,用起来怪不顺手的。
远处岗哨的火把每隔一刻钟就会移动一次,守夜的喽啰打着哈欠,显然懈怠。
“梁同玉和韵兰她们方便离开,但我们这些已经被划分为不周山势力的工匠就难走了。”
“地下工坊在东南方向,正巧我们接应的人也在东面,而且是远离主寨的方位。”池熙恒画了个箭头,“理论上只要我们趁采矿,或者其他什么时候甩开大部队,躲开巡逻和盘问的人,就能出山。”
监工昨天提到了第二天会去挖矿,他们就提前去踩点查探了一下。那边有一片陡崖,可以装作意外发生。
“那事后少了三个人怎么办?”
陈松狠起来连自己都咒:“就说我们掉下山崖摔死了,想必这种意外事故也不少见。我可不信这么多工匠,他们每个都管得过来,以前那些人不也有这样死的吗。”
池熙恒、齐曜:“……”
话糙理不糙。
况且人脉就是拿来用的,既然知晓了祁错某种程度上也是他们这边的人,又和吴佩桃暂时合作了。那少了两三个人也可以被归类为派遣去吴佩桃那边了,或者另有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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