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士显很是客气,与成之染漫谈了几句,忽然话锋一转,道:“女郎可是为益州之事而来?”

成之染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周士显参掌机要,知道她父亲的奏章并不稀奇。可他向她这外人提起,其中便有些微妙了。

她勾唇一笑,道:“我自然为家父而来。”

周士显读出她眸中的谨慎,笑了笑,道:“女郎也不必久等,令尊很快就能出来了。”

“哦?”成之染瞥了他一眼。

“此事谢仆射不许,这关过不了,更别提荆州那边。”

成之染心下一震。是谢让不许荆州伐蜀?

她略一沉吟,道:“天下纷乱,盗贼猖狂,若不能收复益州,诸公又何以安眠?”

周士显负手而立,望着宫门道:“朝廷久经丧乱,仍需休养生息。谢仆射也是为生民作计。”

他并不多言,不多时登车而去。成之染望着那牛车消失在街角,再回头,成肃也步出宫门,面色似乎不怎么好看。

等回到车上,他才皱起了眉头,沉思道:“今上岂会无收复益州之意?如今这态度,倒有些蹊跷。”

成之染略一迟疑,还是将遇到周士显的事说了出来。

“谢让……”成肃眸中闪过厉色。他与周士显没什么交情,若数算起来,还因为周士诚之死生了芥蒂。

谢让不愿让荆州伐蜀,这情形虽使他难以接受,倒也勉强在意料之中,可周士显又为何相告?

时过境迁,人心易变,无论周士显,还是谢让、李劝星,都令他心生疲惫。

宫阙巍峨,明光依旧。半晌,成肃叹道:“罢了,此事再议。”

————

陈郡谢府,后堂。

新月初上,挂在柳梢。堂中掌灯,盈盈灯火比月华更胜。

尚书左仆射谢让伏案疾书,时不时紧锁眉头,望着灯下的暗影出神。

谢鸾步入堂中时,正看到这副情景。他恭敬一礼,轻声道:“阿父。”

谢让抬头看了他一眼,朝下首指了指:“坐。”

谢鸾端坐了许久,谢让仍在专注地书写,他耐心等着,终于等到谢让放下笔,倚靠着凭几,低低地叹了口气。

他父亲不是多愁善感的性子,近日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谢鸾压下心中不安,只是望着他,问道:“阿父找我有何事?”

良久,谢让道:“近来你公事可好?”

谢鸾在成肃的太尉府做参军,每天早出晚归的,谢让惊觉自己竟许久不曾与长子聊天。

“诸事太平,一切如常。”

可不是诸事太平么,成肃自打征讨海寇得胜从江州回来,已经在金陵安安稳稳待了一年半。

谢让幽幽道:“可你那府主,怕是不想见太平啊。”

谢鸾侧首:“阿父此话怎讲?”

“他这几日向天子建言,意图令荆州伐蜀。”

“令荆州伐蜀?”谢鸾思忖了一番,道,“阿父不是属意于李卫军?这倒是建功立业的机会。”

谢让瞥了他一眼:“这是个陷阱。”

伐蜀绝非易事,先前濮阳王客死征途,赵兹方兵败废黜,接连失利下,朝中无不视之为畏途。李劝星两年前大败于海寇,自那以后就元气大伤,在东府面前落了下风,若贸然伐蜀兵败,那可就颜面无存,还不要被人踩到泥坑里。

谢鸾何尝不明白这道理,犹豫道:“可是,若李卫军当真能克复蜀中呢?”

“难,难!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谢鸾给眸光微动。李劝星因张灵佑之事深受打击,一时半会儿也难以聚养军威,只怕他父亲对李氏伐蜀也没什么信心。

谢让庆幸道,“幸而此事不过是建言而已,我已将今上说服,东府的主意算是落空了。”

谢鸾不语。

谢让神色莫辨地打量着他,道:“你在东府这许久,不会忘了自己是谢氏子弟罢?”

“儿从不敢忘。”

“你记住便好。只懂征伐,是武夫本事。身居朝堂,要懂得审时度势。”

谢鸾不解道:“可如今时势又是如何?”

谢让起身,绕过几案,缓缓在灯下踱步,沉吟道:“天子垂拱,世家当政,寒庶守边,这才是经国之本。东府犹如猛虎,不肯屈居人下,难为长久之计。”

谢鸾道:“阿父心中的人选是李卫军?”

“李卫军将谋、将功、将德俱佳。”

“阿父难道以为,能像我叔祖调遣徐宝应一样,调遣李卫军?”

“称不上调遣,”谢让纠正道,“只要他安守本分便是了。”

谢鸾不置可否。

“你如今年轻……”谢让拍了拍长子的肩膀,道,“用舍去就,还看不分明。”

谢鸾望着他,眸光闪了闪,旋即移开了视线。

谢让难得笑了笑,负手转身,背光而立,声音一下子变得邈远。

“先前交代的事情,你打听到什么了?”

谢鸾皱了皱眉头,道:“阿父,我不是间客。”

“只是让你多留意,有什么要紧?”

谢鸾思忖了一番,道:“赵冀州在东阳城,这两日与东府书信往来,独孤氏那名女子似乎还活着。”

月下清风徐徐,堂中烛影跳动,落到谢让深沉似海的眸子里,微微泛起了涟漪。

他“嗯”了一声,沉吟道:“成也独孤,败也独孤。”

谢鸾诧异道:“阿父——”

谢让一抬手,长袖拂动烛火,身后的影子也猛烈晃动起来。风刮得紧了,月牙遮挡在云层里,天地间暗淡了三分。一只惊鹊从别枝飞起,消失在无尽暗夜中。

————

这年的中秋,成府上下都过得惨淡寂寥。温老夫人望月怀远,一想到千里之外的次子和销骨泉下的幼子,止不住老泪纵横。

成肃与老母说了半宿话,大清早醒来时仍不免困顿,依稀感觉头隐隐作痛。

成之染来问安时,见成肃神思不属,劝他找郎中来看看。成肃不许,还怪她小题大做。

然而他在沧海堂会见了几位僚属,头越发昏沉,心跳也比往常快许多。成肃将众人屏退,耳边顿时清净了,可心中还是躁郁不安,眼皮也突突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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