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文质睁眼,便见宋知微倚墙而寐。
他轻启唇,低声唤道:“知微……”
宋知微睡得浅,朦胧间揉着眼,见父亲正在唤她,连连起身坐于榻旁,应道:“父亲,您醒了。”
室内灯火已燃,烛光摇曳,宋知微颈项间还缠着绷带,更衬得她天楚楚可怜,叶文质心中一软,这孩子定然忧心忡忡,“嗯,睡了一日,已觉好转。倒是你,何故受伤?”
今日拂晓,叶文质一行人方才抵达鄯州,连日劳顿使他腹部的伤势更严重了,高热不退,幸而到了鄯州,得以安顿,先将病情暂时稳住。服药后,便昏睡一整日,近日宋知微受伤以及今日衙门王家父子入狱之事,他皆一概不知。
宋知微与父亲讲完,已是巳时初刻。她见父亲颜面倦色,遂嘱咐其安寝,自先行退下。
李怀的寝所与叶文质的居室,皆位于这个四合院的东厢,而宋知微的闺房则在西厢。
她步行至院中时,恰逢李怀归府,她依礼行礼,正欲往西厢而去,却被李怀叫住,“且慢。”
宋知回首,目光直对,静静等他开口。
李怀步至她身前,月华如水,倾泄佳人,令这个花容娇女更添几分柔色娇美,他的心仿佛被一双大手狠狠揉了一下,今日二人默契配合,宛如心有灵犀,似乎他心中所思,她都知晓。李怀柔声问道:“叶大人可醒了?”
宋知微道,“方才醒了,同我说了会话,现下又歇下了。父亲身子还未痊愈,尚需好好休息。”
言下之意,殿下此刻别去惊扰父亲了。
李怀也明其意,颔首低眉,道:“如此甚好。你不想知道蒙忠仁的母亲为何要作伪证吗?”
他知晓阿忠于宋知微心中的分量,遭其母亲背刺,定是心痛。然她对此事的真相,始终未加追问。
宋知微凝望空中悬月,摇头一笑,仿佛已释怀,道:“当时想,现在不想了。”
李怀问道:“为何?”
她手摩挲腰间香囊,说:“我待阿忠以诚,阿忠也待我以诚。与其母其父无关,他们如何行事,我都不以为奇,也不挂心了。”
李怀心领神会,蒙氏作伪证之时,宋知微的神情,他在堂下看的分明——不解、愤怒。此番经历,她似乎更通透明澈了。
“好。”
宋知微辑礼,与李怀错身而过,乌香发丝轻拂李怀肩头,他凝视着,不知不觉伸手轻抚那缕青丝,然转瞬之间,发丝便从指尖流过。
独留他愣怔望着空空的手。
再抬首时,只见宋知微曼妙背影。
“宋姑娘,好梦。”
翌日,曦光初照,清风徐徐。
宋知微踏入室内,见徐清来在案前挥毫泼墨,她将靴子放在案上,坐在一旁的凳上,若无其事问道:“你试试,看合脚吗?”
徐清来眼皮都没抬一下,仍旧自顾自的写。
宋知微轻步绕至其后方,看他在写药方,便问:“这是什么方子?”
徐清来还是不理人。
她挽住徐清来的胳膊,头蹭其肩,撒娇道:“好啦,好阿清,不要生气,生气对身体不好。”
徐清来像个木雕泥塑,任她如何摇动,字都写的歪歪扭扭了,仍旧充耳不闻。
宋知微夺笔,捧着他的脸,逼迫他直视于她,“还不看我!”
她那双含水的狐狸眸,凝眸之际,漆黑的瞳仁,宛若勾魂摄魄的黑珠,映着流转的幽光,令人不由自主陷溺。
视线交错之瞬,他心跳仿佛漏了一拍,忽而急促难抑,眼尾染红霞,气息微乱。
“好阿清,是我不对,我说错话了。你就别生气啦!”
她轻挽徐清来的手臂,娇态百生,他颊染红晕,掌心微微冒汗,推开她,“好了,我不生气了。”
宋知微笑意盈盈,又凑近,“真的吗?”
可她不知,她每近一寸,都令徐清来心如擂鼓,莫名焦躁。
他心之所念,都是红唇清润之色。
徐清来绕书案而行,拿起茶杯,轻啜一口,“假的。”
宋知微再凑近,“那你怎么样,才能消气呀?唉!你说嘛!”
她追他避,他无路可逃。
在宋知微耐心快尽时,徐清来用手隔开距离,“你站那,别过来。”
宋知微背手而立,“好,你说。”
徐清来道:“我、我不生气了,你先回去。天太热,我出了汗,我要、要沐浴。”
他是真的出汗了,被宋知微逼得。
这个理由宋知微无从反驳,她指了指案上那双新制的靴子,道:“这可是我亲手做的,你记得试试,看是否合脚。”
房门大敞,屋内的一言一行,尽落入一人眼中。
李怀手中的檀木扇倘若能言说,必得高呼:好紧、好痛!
海青见殿下面上浮现一抹愠色,再循其视线望去,是宋知微与那名医者,二人亲昵非常,宛若调情的小儿女。
又思起昨日殿下情随宋姑娘动,殿下是不是……喜欢宋姑娘?
他小声试探道:“殿下,宋姑娘与这名医者似乎甚为稔熟。”
李怀冷笑,前些时日还对他亲昵,如今却对他冷漠,而对这名男子则又搂又娇。
这是移情别恋了?
怎得,他竟不如一介大夫?
“此等心猿意马之人,与谁亲近,都是朝三暮四的行径。”
嗤笑一声,转身便走。
步入寝室时,叶文质正卧榻上,手持书卷。见宋知微来了,放下书,笑望她,“知微,你的伤可好些?”
宋知微答道:“三日过去了,好多了。”
实则不然,上次断海令她内力大乱,据灵溪说,李怀将她放于榻上,身颤如风,仿佛恐惧至极,给三名太医下了死命令:“她的命就是你们的命!”
这些太医乃景王随行的御用太医,可以说景王及景王妃的命,就是他们的命。
其中一个脑瓜子转得快的张太医连连应诺。
他想通了,这就是未来的景王妃。
她骨折尚可治,只是内力如墨水滴入清泉,浑浊难辨。两股真气在她体内相争,她难以承受,若再不治,恐因气海崩溃,五脏俱碎而亡。
李怀问张太医:“那该如何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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