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昭走到床前,拉开帷帐,询问道:"娘子哪儿不适?"

顾飞背对着,披散的头发遮住整个脸,身子缩成一团,几乎贴在墙壁上:"没有,只是累了。" 顾飞捏着嗓子回道,尽量少说话,以免露馅。

好难听的公鸭嗓。

檀昭蹙眉,心下焦虑:"要不要请医师过来看看?" 他坐到床沿,伸手摸向妻子的额头。

"别碰我~~" 顾飞险些惨叫。

檀昭触电似的缩回手,思忖半响,支吾道:"娘子,是不是,前夜我,我过分了,弄疼了你?"

顾飞心惊肉跳,慌忙捂住耳朵。

小爷我不听,不要听,不要听!

未见妻子答复,檀昭心绪不宁,闷坐一会儿,起身收拢帷帐:"你且继续歇着,我让樱桃将晚膳送到屋里。"

等到檀昭走出房门,顾飞哆哆嗦嗦地起身,移动软绵的手脚,伸头探向床外。

不管三七二十一,他必须立马逃走! 姐姐真是厉害,镇定自若地装了那么久,他扮演一天就已无法忍受!

顾飞前脚刚落地。

嗖——

倏然一道人影窜入屋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钻进床榻。

俩人撞了个满怀。

"哎呦!" 顾飞疼得呲牙咧嘴,定睛一看,"姐姐?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他瞬息涕泪淋漓,抱住安澜委屈哭诉,"太难了,我总算明白,何为度日如年! 太难了!"

安澜摸摸他的头:"谢谢小飞,快,赶紧出去。"

顾飞的目光扫过她身前,惊道:"怎么你衣襟有血迹?没事吧?!"

"不是我的血。" 安澜敦促他赶紧走。

幸好顾飞行动灵敏,离开少顷,樱桃端着晚膳入到屋内,檀昭也又回来了。

安澜将将换完衣裳,撑身坐起,慢慢喝了几口热茶,轻咳两声,扶额道:"躺了一整天,略微头晕脑胀,饭菜放桌上吧,我过会儿再用。"

嗓子清脆多了。

"夫人多喝些茶,可以润嗓。" 樱桃注意到细节,好心提议。

安澜颌首:"你先下去吧。" 樱桃退下。

檀昭踌躇着,生怕妻子又像适才那般古怪应激,站在一步之遥问道:"娘子好些了么?"

安澜淡然点头:"好多了。" 适才顾飞走得匆忙,她没能得到足够信息,但见檀昭神情略微异样,她便冷静观察。

檀昭紧绷的心稍有缓和,忐忑坐到床沿,犹豫再三,他徐徐伸手,将她散乱在脸侧的发丝撂往耳后。

见她没有反感,檀昭得寸进尺,将手移向她的额头。

不烫。

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只是,平常妻子精神充沛,笑意盈盈,今儿蛾眉轻蹙,神色忧郁,必定有何心事。

适才那声充满排斥的"别碰我"…… 委实惊了他的心。

檀昭本就是只闷葫芦,不擅安慰人,方才自省后,他尝试沟通道:"娘子有何心事,不妨说出来,倘若,娘子反感那夜之事,我可以暂且搬去书房宿寝。" 他硬着头皮将话说完,看似淡定,俊美仙泽的外表一副不谙红尘的清冷感,然目光飘游,双颊微微泛红。

安澜听得一愣一愣的。

稍许,大抵猜到了,小飞的演技有待提高!

"与官人无关,是其他事情,我想不大通,需要自个儿静心思量。" 安澜垂眸低首,反过来安慰道。之所以沉郁,因为今日没能救出双儿。

至于那夜,虽然身子累得虚脱,她并不反感。

闻言,檀昭心里忽涌喜悦之情,像似孩童得到梦寐已久的糖果,内心的甜蜜跃然于颜。他的心从未被哪个女人一颦一笑而牵动,这种依赖之感,起初他排斥,疑虑,甚至有些惧怕。自从那夜圆房,他由着自己一点点地陷入……

檀昭修长有力的手指伸去,暖暖地包裹住安澜的手:"娘子有何心事,哪天想说了,都告诉我,为夫会替你排忧解难。"

安澜蓦地抬眸,惘然看向他。

犹记得,初见时,他那双修长的凤目眸光清冷,连个微笑也吝啬不给。

彼时他唇畔噙笑,眸光流转,像似凝视一件稀世珍宝。

安澜内心五味陈杂,沉默良久,点了点头。

"娘子饿了么?" 檀昭立刻端了桌上那盘红烧羊肉,举箸夹起一块,递到她唇边。安澜不好推辞,张口含住,然心绪低落,香喷喷的肉食变得索然无味,小吃几口便没了食欲。

檀昭以为饭菜不合她胃口,自己尝了尝:"是不是羊肉咸了?"

安澜摇头。

檀昭又尝了一口,反复琢磨:"好像略有腥味?或者油腻?"

眼见他温情脉脉,安澜的心似被戳了一刀。替嫁得来的三百两金,她换成了交子,就藏在这床底下。他若是晓得……

这个男人,清白无瑕,冷峻禁欲,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迄今她露出不少破绽,尤其跃上屋檐那夜,他不可能真的眼瞎看不出她是在演戏,可为何,他装作视而不见,还这般…… 竟还这般体贴自己! 他越是纹丝不动,稳如泰山,她愈发进退两难。

愧疚之情也越来越重。

一股酸楚从心底漫至眼眶,安澜竭力按捺,面上却莞尔浅笑:"不腥也不腻,厨娘做得刚刚好,仅是今日我没甚胃口,官人自个儿吃罢,多吃些,羊肉很补身子的。我感觉乏累,先歇了。"

羊肉乃宫廷上等肉食,尤为男子喜爱,可以壮阳补肾。

檀昭讪然,正有此打算。

"那好,娘子歇着,今夜我去书房有些事。" 檀昭起身,心里流连不舍。自从识得巫山云雨,尝到肉.身极致的欢愉,每回见她柔笑,那该死的杂念便在体内蠢蠢欲动。今日他处理公务,时常分心,还被任御史笑话了,确实需要冷静下。

安澜乖乖躺下,马不停蹄地奔波一天,还与人大打出手,她早已精疲力竭,急需恢复体力。

明日,她料想还有一场恶战。

.

翌日,如安澜所料,沈尚书前来兴师问罪。

一进门,沈博文就拽住她的衣袖,劈头盖脑地连发质问:"好啊,我还是太低估了你! 你可真有本事,竟然找到那里,大动干戈,伤及侍卫! 你究竟怎么找到的,劫人是何意图?! 钱我不都是给了你么! 你还想做甚!"

沈博文大有一副撕了她的气势。这些日子他恼怒至极,儿子不争气,女婿对着干,还要处处提防这个假女儿。对于自己的替嫁计谋,沈博文后悔莫及。

沈老爹唾沫横飞,溅人脸上,安澜闪开两步,掏出绢帕擦抹:"看来您身子好多了,重病初愈,不可大动肝火。"

"我迟早会被你这小贱人给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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