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送公主和亲的御林军中郎将韩诚绷着一张石头脸,哪怕已经迎着太阳晒了两个时辰,却仍旧端坐在自己的爱马上,双目放空。身后的士卒们却没有他这样的耐性,若不是身处在宫门之外,恐怕早就大声抱怨了。
饶是如此,眼见着公主的鸾车还没有出来,不少的士卒也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怎么回事,咱们都等了这些时候了,怎么还不见公主出来?再这么下去,怕不是要摸黑启程?”
“就是,这么多人等着呐!也亏得现在天气不冷不热,要不可难熬呢!”
“谁说不是,也是咱们倒霉,不知哪个佛爷的香没烧到,得了这么个苦差事,这一路山路崎岖,风餐露宿的,可不好走!”
“嘘,都小声点!宫门口都敢胡言乱语,不要命了!”
“怕什么,这里都是咱们相熟的兄弟,等得烦了,说两句闲话还不行了?依我看,公主这么磨磨蹭蹭的,怕不是陛下也舍不得这千娇万贵的女儿,想要多留一会儿呢!”
“啧,也是,那黎国鞑子可不好相处,公主也是可怜。”
“行了,少说两句。别忘了咱们队伍里还有文官呢,要是被他们听到了,参上一本,谁都落不了好!”眼见着他们越说越来劲儿,一个年长些的什长低声呵斥了两句。
听了他这话,不少人脖子就是一缩:也是,这次可不是他们御林军单独的任务,队伍中可还是有不少出使的官员。那些文官老爷们身娇体弱的,偏偏耳朵比谁都灵!这要是告诉长官……
啧,这以后的日子难熬咯!
见他们闭上了嘴,那位什长也没有多说什么,只不过心里却在摇头:什么陛下舍不得,真舍不得还能让公主远嫁和亲?要说是六公主的生母拖延了时间,他倒还信。
时间又过去了半刻钟,眼见着连向来讲究风度的文官们都有些按捺不住了,公主的鸾车终于姗姗到来。
韩诚松了一口气,大手一挥,御林军依次排开,将鸾车簇拥至队伍中间,前后左右都有军中的高手相护。
宋君谦身着亲王常服,高坐于骏马之上,轻轻踢了两脚马腹,加快速度与韩城并肩。
“韩将军。”
“殿下,末将及盔下一千八百名御林军已经整装待发,此次出使的各位大人并一同出塞的匠人们也都已安排妥当,随时可以出发。”
“嗯,”宋君谦嗯了一声,看了一眼这浩浩荡荡几千人的队伍,也不再拖延“既如此,时辰已经不早,我们还要赶去郊外和淮阳伯的人马汇合,就莫要再磨蹭了,韩将军下令启程吧。”
“是,末将遵命!”韩诚一抱拳,扬起马鞭,催了几下,行至队伍的最前方,而后一扬手:“启程!”
此次和亲的队伍先有将近两千御林军,又有六公主身边的侍女、忠仆,再加上出使文官们的一些仆从和前往黎国的工匠、老农及其家眷,还有推车的力夫们,浩浩荡荡不下四千人。
这么多人的吃穿嚼用,自是少不了,纵然沿途可以补给,为防万一也是带了上百辆大车,再加上两国联姻,总不能丢了面子,宋承源大手一挥不知赏了多少金银奇珍作为嫁妆。两厢一加,等前面的御林军已经走出了十几里路,后面的车辆才吱吱呀呀的刚动身。
平日里盛京城的百姓哪见过这么壮观的队伍,一个个都跑到街道两边看稀罕儿。他们哪懂得公主和亲的伤怀,只伸长了脖子,嘴里啧啧作响。
礼部侍郎许忠泽眼见着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一抹胡子,心下就是一动,有心想趁着这个机会,让六公主露个面,也好满足百姓的好奇心,日后才好传扬出去。
可他早已见识过宁王的那张嘴,心里到底是有些惧怕,眼神一转,派人和韩诚知会了一声,让他去打头阵。
韩诚的武艺在整个军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却是个难得的老实人,要不然也不至于到现在还不能领兵一方,至今窝在京城里。再加上他少言寡语最是畏惧能言善道的文官,得知此次的队伍中文官不少,早就已经在私底下挠破了头。
此刻这些文官中的头头请他帮忙,再加上自觉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当即一夹马腹,转头去找宋君谦了。
宋君谦听他磕磕绊绊的讲完,心里也知晓这些话不是一介武夫能够想出来的,但也有些迁怒这个行事莽撞的将军,当即冷笑一声:
“怎么,韩将军之意是要让公主当众露面?好让百姓们知道是怎样一位金尊玉贵的公主因为我等男子的无能不得不和亲敌国吗?亏你也是一名军人,难道就不觉得脸红,好意思说出这等话来?六公主远赴边塞,与亲人生离,已是悲不自胜,现下你们还要将她如猴子一般展览出来么?非要看见她双目含泪,满面不舍才开心?还是要让她违背本心、强颜欢笑?真是不知所谓!”
韩诚哪知道这些弯弯绕绕,现下被宋君谦点名,当即臊红了一张脸,羞愧的头都抬不起来,只好呐呐开口:“是末将思虑不周,请王爷恕罪。”
“罢了,正事要紧。”
宋君谦此刻无心与他掰扯这些,一挥手。韩诚如蒙大赦当即一拱手,逃也似的离开了。
接下来的一路没有再起什么波澜,和亲队伍顺顺遂遂的出了城。
韩诚骑在自己的战马上心里直郁闷,纵然御林军历来被边军们嘲讽皮娇肉贵,但平日里行军总还讲究个兵贵神速,如今这个队伍里有了刚出城门就换上马车,不过稍微颠簸了些就面色发白弱不禁风的文官老爷,有了金尊玉贵不容半点闪失的金枝玉叶,宁王殿下看上去倒是还好,但他那个慢悠悠的态度简直让人头疼。就这么一帮人,这队伍行进的速度和龟爬也没什么两样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队伍,看得直牙疼,身下的战马更是已经不爽的打了好几个响鼻,奈何这帮人他一个也惹不起,只好把自己手中的缰绳松了又松,好好安抚了下自己的这个老伙计,权当做郊外散步了。
好容易行至了与淮阳伯约定好了的地方,他第一次觉得陈乐久那张不苟言笑的老脸是如此的和蔼可亲,真心实意的挤出一个笑容,打算把这个烂摊子甩过去。
淮阳伯是军中前辈,又听闻他智勇两全,这等重担理应交给他,自己这个莽夫还是听从调令好了。
心中打定了主意,韩诚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将权力移交过去,只说御林军久居京城,一路行军还是要靠边军兄弟。陈乐久虽然不解他的殷勤态度,但思考了一下也就应允了下来,只是这一切还是要知会宁王殿下一声。
宋君谦才没工夫管这些弯弯绕绕呢,他如今和林将军与王府众人汇合,正凑在一起说话,见他们联袂而来说得就是这等小事,直接一摊手
“本王于行军打仗一窍不通,此次前往乃是为了出使黎国,这途中种种我就不添乱了,二位将军都是久经沙场的悍将,想来定能安排得万无一失,尽管放手去做吧,若有人阻挠,只管将他看管起来,父皇那边只有我去上奏。”
“多谢殿下,末将领命!”
得了他的首肯,两人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头,直接招手换来亲信,预备着将队伍重新摆布安排一下。反正大军行路并不急于一时,今日就在京郊安营扎寨也不算什么大事。
他们不着急,宋君谦更加不着急,他内心本也想为宋妍多拖延些时间,此去万里,就是晚到个三五月又能如何?黎国还能怪他不成?
因而他也乐得这两人重新排兵布阵,只关注了一会儿料想着时间还早,便干脆放在一边,自顾寻林文辛说话去了。
“林将军!”他翻下马背,走到林文辛跟前,话中带笑:“今早在宫中耽误了不短的时间,让你久等了。”
说到这儿,又忽然想起之所以在宫中耽误这么久的原因,笑容就是一顿。好在林文辛此刻心情大好,并没注意到这些。她看了一眼宋君谦,心中畅快,也从踏雪的身上翻下来。
“难得能在郊外待这么长时间,今日天气又好,我和奉剑他们按捺不住骑马小跑了一圈,哪就等久了。倒是王爷不去淮阳伯那边商议事情吗?”
“嗳,我又不曾领过兵,何必对他们指手画脚?他们两人都是经验丰富的武将,还能出差错不成?”
这话说得……
林文辛难掩笑意,就是周边被迫听了一耳朵的士卒们心里也啧啧称赞:他们这些当兵的就怕上峰不懂装懂,外行指点内行;像宁王殿下这般洒脱的倒是少有!
“行了,我估摸着要想将队伍重新安排,还要不短的时辰,咱们也别杵在这儿了,以后骑马赶路的日子长着呢,找个地方歇歇脚吧。”
宋君谦本想和林文辛说些体己话,但在这队伍中间,四周都是人,估摸着以林将军的面皮是吃不消的,只好提议找个其他地方。
林文辛自无不可,微微点了下头,就和宋君谦两人寻了个偏僻有阴凉的地方说话。索幸现下还处于京郊,不会有什么不长眼的人撞上来,就算有个意外,以自己的身手,护住宁王也不成问题。
还不等他们说上几句,宋君谦刚刚讲到在宫中德全总管对宋妍的种种心软,就听见队伍中有了一阵喧哗,随后便是马蹄声由远及近,不等他皱眉,韩诚就前来禀告,原来是他的好皇弟宋君修终究还是姗姗到来,想要见宋妍一面。
宋君谦与林文辛对视一眼,彼此都有些拿不定主意,按理说这是宋妍嫡亲的兄长,不让他去实在是不近人情,可他清楚记得今早宫中的种种:安贵人心神俱裂、泣血哀啼;宋妍以泪洗面,步步回头。为何那时这个好儿子、好兄长不曾出现,反倒是现在匆匆赶来?再加上原本因为宋君修种种懦弱之举,他心中就不是很看得起,一时间也猜不透这位的来意。
只是无论如何,他也不好越俎代庖,此事还是要和宋妍通个气。打定主意后,他让韩诚稍待,牵着林文辛的衣袖走到了宋妍的鸾车旁边。
“四皇兄?”宋妍此刻正被侍女们冰敷着眼睛,虽然已经有所改善,但扔看得出眼周红肿,她本不愿见人,但听到通报是宁王寻她,这才掀开了帘子,下了车。
“无妨,不是什么大事。”宋君谦此刻看见她心里还是复杂,见她面上仍然缺少血色,也难免多了两分怜惜,思及来意,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斟酌着开口:“你的兄长方才单骑匹马闯过来,说是想要和你说两句话,这事儿我也不好替你做主,见不见他,还是要你拿个主意。”
“宋君修想要见我?”宋妍喃喃开口,随后不知想起了什么,面色就是一白,她咬着牙恨声道:“他已经月余不曾入宫见我和娘亲,如今我已经启程和亲,又假惺惺的前来作甚?”
这一个多月,娘亲与她备受煎熬,既忧心前路昏暗又害怕此后难以相见,天天都是相对泪流。除此之外娘亲还要为自己打算安排陪嫁与忠仆,积劳成疾之下缠绵病榻十数日。最严重时更是发起了高热,整个人烧的糊涂,只抓着自己的手不肯放开。
她几乎以为,几乎以为……
若不是皇后娘娘送来了好药,太医妙手回春,强行灌下了几剂汤药,只怕她们母女早就阴阳相隔。
为何那时自己的好兄长不肯踏进宫中一步!
和亲的旨意是父皇下的,他不敢忤逆,自己心中虽然失望却并不怨恨,他们这些身在宫中的人哪个不畏惧那位?说是父子,倒不如称作君臣,毕竟寻常家庭,子女若是违逆可不会招来杀身之祸。人都是趋利避害的,生死面前,怯懦不前也是可以理解。
乃至于他生了野心,想要参与夺嫡,多多少少存了利用自己和亲增加筹码,自己虽然认为他太过天真、毫无胜算,却也算不上多恨。毕竟在这样一个环境下,有时候纵然不争也难以脱身,毕竟不是谁都能如四皇兄这般洒脱,更何况他们兄妹的出身更是远远不如。
这些事情她虽然感觉厌烦也从不参与,却并不代表不知道,所以相对于母妃反而更加看得开些。甚至得知了他将外祖府上的银钱看得极重,不顾母妃的命令,不愿为自己走动关系……埋怨是有的,却也远远达不到憎恨。
可他不过是被母妃戳中了心思,扯下了伪装,就为了所谓的自尊,连母妃病重到几要去世都不曾踏进宫中半步,却在父皇商议皇子出使黎国时匆匆赶来连连推拒……
这种种举动,谁能不感到心寒?日后母妃还有外家又怎么能指望得上他?
今日她离宫,四皇兄与自己交情泛泛却几次三番为自己拖延时间,德全总管更是非亲非故却也心生不忍默认了皇兄所为,那时候自己的这位嫡亲兄长又在何处?
如今她们一行已经离开了京城,他却赶来相送……呵,莫非还指望自己能够不计前嫌,与他重续兄妹之情么?
想到这里,宋妍攥紧了双拳,狠狠一闭眼:
“劳烦四皇兄帮我给他带句话。就说宋妍远离京城,此生再难回还,往日种种铭刻在心,如今再见也是相对无言,若他还有良心,日后就莫要再惹母妃伤心,如若不然我便是化作厉鬼也饶不了她!”
她这话说得恨意连天,就连宋君谦也被其中冷意惊了一下,以他的聪明,心念一转就大概知道了宋君修怕是做了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事,不仅与宋妍有关,恐怕还牵扯到了安贵人。
他本身是个孝子,又与自己母妃母子情深,最是厌恶这等刻薄寡恩,为了利益不惜利用亲人的小人,因而顿时就对宋君修的印象跌入了谷底。与此同时也对宋妍更加怜惜了几分。
“莫要胡说,哪就到了这般地步?你不想见他,我打发了就是,何苦咒自己?你就安心坐在鸾车上,我去同他说!”
“有劳四皇兄了,”听见他应承了下来,宋妍心里也是一松,这发现他身边的林文辛:“这是皇嫂吗?宋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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