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枕月迎着她的目光，没有丝毫闪避：“因为您是这一切的开始，更因为，我不日将要前往东离，我需要您的帮助。”
“帮助？”哑婆的字迹仿佛也染上了讥诮与悲痛，“我一个又老又哑的废人，能帮你什么？帮你去对付我的女儿？即便她成了魔鬼……她也是我的女儿。”
“不是对付。”崔枕月摇头，语气斩钉截铁，“是阻止。阻止她害死更多人，阻止她将两国拖入战火，也阻止她……在罪孽的深渊里万劫不复。阿婆，您真的愿意看着她一错再错，最终尸骨无存，遗臭万年吗？”她再次握住哑婆冰冷的手，“我答应你，如果一切顺利，我会带她会大熙，会让您再见到她。”
哑婆浑身一震，眼神剧烈挣扎，最终凝聚成一片沉重的灰色。
“我能做什么呢？”她缓缓写下几个字，仿佛每个字都带着千斤的重量，
“阿婆，我需要您……写一封信，这封信会随我一起去东离，”她轻声说，“一个从小被赋予了特殊使命，在在规则和束缚中长大的工具，一个因为缺爱爱上自己名义上兄长的少女，一个将自己的幸福抛诸脑后……背负着家国兴亡的和亲公主，我不信她会对您的信无动于衷。”她眼神坚毅，一字一句宛如誓言：“这不是为了复仇，至少不全是。这是为了拨乱反正，为了给我父皇一个交代，给大熙和东离无辜的百姓一个太平，也给她……一个亲手挽回些许错误的机会。”
哑婆的泪水再次无声滑落。她低头，看向膝头那个陈旧的长命锁，那个小小的“婉”字在经年累月的摩挲下已渐渐看不清楚。
漫长的沉默在空气中流淌，压得人喘不过气。窗外的天光渐渐暗淡，暮色爬上窗棂。
终于，哑婆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
崔枕月感激地握着她的手，眼里流转着泪光：“阿婆，在我回来之前，您就住在这里吧。”
哑婆没有回答，仿佛刚才已经用完了她所有的力气。
崔枕月起身告辞之时，瞧见暮色彻底吞没了小屋，仿佛也彻底吞噬了这个可怜人。
回到宫中时，廊下的宫灯已次第亮起，暖黄的光晕一层层漫开，为沉坠的夜色镀上温柔的釉彩。
她宫里的宫女提着琉璃灯候在门口，见她身影，忙迎上来轻声道：“殿下，陛下与太后娘娘已在殿内等候多时了。”
崔枕月心头一暖，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朝着那片融融光亮疾行而去，裙裾拂过青石地面，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响。
“阿姐可算回来了！”崔崇光最先听到动静，像只欢快的小鹿般蹦跳着迎上来，少年天子的沉稳在至亲面前卸下大半，眼底闪着雀跃的光，“母后与我，都给阿姐备了礼！”
崔枕月眉眼弯起，染上真切的笑意：“哦？是什么稀罕物，值得你们这般神秘？”
崔崇光俏皮地眨眨眼，卖了个关子：“待会儿见了，保管阿姐欢喜。”
殿内，慧贵妃——如今已是尊贵的圣母皇太后陆清棠，正含笑望来。中宫那位母后皇太后本就长年礼佛、不问世事，如今更是一心清修，深居寿安殿。朝野内外皆知，真正的尊荣与权柄，尽在眼前的圣母皇太后手中。陆家也因此煊赫无双，更兼手握兵权的两位陆家将军，可谓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月儿，快来，”陆清棠招招手，拉崔枕月在她边上坐下，握着她的手，眸中泛起慈爱又心疼的水光，“你虽非我亲生，却胜似亲生。眼瞧着你出落得这般好模样，我心里……”她声音微哽，“原想着，你能嫁给我们陆家那混小子，承欢膝下，我便再无所求。岂料造化弄人，嫁是嫁了，偏偏……是嫁去那千里之外的东离。”
“母后……”崔枕月鼻尖一酸，强忍的离愁别绪霎时涌上心头。
一旁的崔崇光也红了眼眶，只是如今身为一国之君，到底比从前持重许多，将那翻腾的热泪生生逼回胸膛，只悄悄握紧了拳。
陆清棠抚摸着崔枕月柔顺的发丝，声音愈发温柔：“月儿，虽说此行是局，是计，但母后知道，你与允川是真心相待。既如此，便只当是……嫁与心爱之人。这般想着，或许能宽心些，展颜些。”
崔枕月微微一怔。
是啊，表哥依旧是表哥，她也依旧是她。这看似无奈的和亲，何尝不是她凤冠霞帔、明媒正娶地嫁给心上人？
想到此处，豁然开朗，崔枕月唇角漾开真切明媚的笑，如雨后初荷：“母后所言极是。”
“这个，给你”陆清棠这才从身后取出一个紫檀木长匣，缓缓打开。里面红绸衬底，静静躺着一片夺目的光华。“我一针一线缝的，盼着我的女儿，能穿上世间最美的嫁衣，风风光光地，嫁给她最想嫁的人。”
崔枕月的手微微发颤，小心地将那件嫁衣取出，展开。
陆清棠双目含泪，带着期待：“试试可合身？这些日子你劳心劳力，清减了不少，我怕尺寸……”
话未说完，崔枕月便扑进母亲的怀里，像个撒娇的小女孩，将脸深深埋进母亲温暖的肩颈，满脸的泪水全都抹陆清棠的衣裳上。
陆清棠先是一愣，随即了然，更用力地环抱住怀中微微颤抖的女儿，手掌一下下轻拍她的背脊，无声安抚。
“阿姐还没瞧我的礼呢，就哭成这样，若见了我的，可如何是好？”崔崇光故意用娇憨的语气说道，挠了挠头，试图驱散空气中弥漫的伤感。
崔枕月从母亲怀中抬起头，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鼻音调侃：“你这个小不点，莫非送的还是糖葫芦不成？”
“差不多。”崔崇光故作玄虚，转身捧出另一个早已备好的锦盒，郑重打开。
刹那间，满室烛火仿佛都聚拢而来，落在那顶华美绝伦的凤冠之上。
崔枕月只觉眼前金光流转，环佩轻撞，泠然清音悦耳。冠胎以细若游丝的金线掐成累丝云纹为底，宛如将一片凝固的鎏金祥云固定在发间。云纹之上，是点翠制成的凤凰，翠羽色泽鲜丽，羽翼层叠舒展，栩栩如生，昂首占据冠顶正中，雍容华贵，仪态万千。
“如此，才算齐全，”崔崇光笑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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