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记忆,于容鹿鸣而言是一片空白。兄长容雅歌曾说过,是她儿时被拐骗至奴隶所,受了惊吓所致。可是在奴隶所中,她得了册秘本《墨经》,这事她却清楚记得。不过兄长的话一向是对的,她也从未深究过。

她全然记不起自己母亲的模样。模糊中,记忆的起源就是在丞相府,兄长的阿娘萧郡主待她极好,她也一直唤她阿娘。

到后来,她离了家,去了战场,有时需要隐匿身份,旁人问她姓名,她便答:“萧友笙。”以表字做名,她是阿娘的女儿,也算是半个萧家人。

“目前,还有什么比风光大婚更容易搅乱局面的?”

“奴婢明白了,这就送一封密信给靖王。”

容鹿鸣拉住她袖角,“换做是我,一定派人把靖王盯得死死的。你的小动作,反而会引人起疑。”

“那怎么办?”

“不如直接去找阿靖,告诉他。”

美盼蒙了,“少……少将军。”

“我且扮作那痴情女子,你仍是侍女。我装作从家中私逃出来,若阿靖不娶,就碰死在他面前。”

美盼心说:“少将军,这种桥段……也只有您编得出。”她在心中同情了靖王片刻,此事过后,这名动四方的西戎王孙,还不知会落下个什么声名。

“少将军,我们一会儿便去吗?”

“不急。接下来,咱们兵分两路。你把刚刚编的阿靖情事写个梗概,送去我那几个酒楼、茶坊,让其间的说书先生今日便开始说这本子,说足五天,越是奇情越好。”

美盼低头应了,心里有些惴惴的。

“再为咱们俩备好两个新身份——落魄的赌坊之女及其侍女,到时候闹起来也不怕他们细查。”

“赌坊之女?”

“恩,雍城那里,咱们不是刚关了家赌坊嘛。”

“是。”

容鹿鸣在这里也有几处不错的产业,既为做生意,也可搜集西戎的信息。

她拔去发间檀木簪子,交给美盼,然后带上幞头。那几处的掌柜见了檀木簪,便会听令行事。

“我去找几个帮手。”

“使团里的人不能用,我们在这里的暗桩也不能用吗?”

容鹿鸣点头。

美盼想到了什么,“那奴婢和您一起去。”

“你去做你的事。此事,我一人便可。”

她换上天青底团花对鹿纹圆领袍,束上革带。对镜看了看,女装她倒不怕被人认出,她日常在外行走俱是男装。这换回了男装,便要做些掩饰了。

从包袱中取出支小狼毫,她蘸了些唇脂,沿眼角的旧疤痕斜过上眼皮朝鼻梁处画出一道,然后换上另一种唇脂,如画画般晕染出血肉的颜色深浅。

再回头看美盼时,美盼被惊出“啊”的一声。男装的容鹿鸣,已由个人人皆要回眸一望的俊俏郎君,变作个令人不禁想要避而远之的难缠之徒。

容鹿鸣又从包袱中抖开张靛青的包袱皮,将桌上龙泉剑裹好,藏入床下。

“走了。我先出去,你停一刻再走。”

“是。”

流华已在这旅店外盯了半个多时辰。为着不引人注目,他在街对面卖簪花、卖香囊的摊贩处都各站了一站。又去茶摊上要了壶茶,一边饮着,一边同茶摊摊主搭话,眼睛却未曾离开旅店大门。

后知后觉,萧正晞回驿站后颇感心神不宁,美盼他是信任的,可美盼身边那位娘子……总让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连忙遣了流华来,令他盯好那人。

又过了一会儿,美盼从那旅店中走出来,流华稍稍后倾,把脸隐没在茶摊的木柱之后。然后他继续等着,等与她同行的另一人。

容家治军甚严。自容雅歌的伯父起,军中就严禁呼卢喝雉,闲时娱乐是兵书、算学、听说书,不时地,再斗一斗双陆。宇文靖在容家军中呆过几年,觉得如此甚好,回去西戎后也如法炮制。

这读、习兵法之风算是有了几分,可禁赌之事,实在为难。不得已,宇文靖又颁了几条兵法,这才堪堪止住士兵们好赌的劲头。

然而宿疾难医,总有那么几个实在管不住自己,不时偷跑出来赌。

容鹿鸣要找的,便是其中一个。

这边境小城中,赌坊有好几处。容鹿鸣走进了其中一家,规模不大,却兼营茶坊、酒肆,生意煞是红火。

先前她私下查探过,宇文靖那名亲兵,赌瘾奇大,在军营之中还能死命忍住,若是还归,每月初一、十五定是要耍一耍的。

而今日,正巧是初一。

那亲兵名叫楚六,是个大嗓门的。刚挑帘迈进赌坊,容鹿鸣便听他大喝一声,显然是又赢了,笑声如雷。

呼卢喝雉之声不绝于耳。她装作兴味盎然的样子,一个一个赌桌流连过去,无声无息地挤入最里面那桌——楚六在那。

“楚郎君今日真是好手气,屡屡得‘卢’。在下今日……便先行告退了。”说话的人大概是输惨了,面色苍白,一边抹着额角的汗,一边往后退,可眼神还贪婪地黏在赌桌之上。

“来来来,谁还来,我让他先掷骰子。”楚六高喊。

“嘿,我还就不信这个邪,他这运气就用不完了?”身旁一个皂衣的瘦高男子自言自语,扒开身前的一个人,挤上赌桌。

“我来!”那人拿起竹筒,把五个涂着黑白双色的骰子放入竹筒,眼神之眷恋、动作之轻柔,如同那是情人柔腻的指尖。

竹筒动了,先是开口朝上轻缓地画着圈,接着猛一上扬像是蓄满力量,然后如巨龙入水蓦地砸在赌桌之上。

周围呼“卢”、呼“雉”、呼“犊”之声瞬间停了,只余呼吸声分明地响,越来越剧烈。

“开!”掀起的竹筒快到带起阵风。所有的眼睛都看向这小小的五粒骰子。

两白三黑,是“雉”,可得十四彩。

“除非那楚六郎掷出个‘卢’,不然,桌上的彩头可都归这位郎君了。”

楚六把眼睛瞪得老大,一手抓过五枚骰子,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使力投进竹筒,然后双手擎起竹筒,上下拜了拜,嘴里念念有词。他高壮如块儿门板,虔诚地捧着只小竹筒,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他掷骰子倒没什么花哨,左右各摇了两下,再“砰”地砸到桌面上。力气真大。

竹筒敞开个小缝,他弯下胖大的身子竭力瞄看,像是迫不及待想知道结果,又怕结果是输。

旁边的人比他还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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