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繁星明灭,耳畔虫鸣窸窣。
顾曾甫一踏进关府,便觉气氛微妙。
所有女眷都聚在内院等她回来,可是在见到她本人时,又活像看到了鬼,霎时散了个干干净净。
关夫人隔着老远竟然对她福了福身,还有前些日子同她玩得不错的关风遥,一夕之间变得就像不认识了她一样,只眨巴着一双怯生生、水汪汪的眼睛偷偷打量她。
顾曾便明白,林霜已经同关夫人将话都讲清了。她这个顾娘子做了没几日便正式卸了任,继续做她做腻了的将军去。
顾曾一路无言地走到了小院,恰巧看到林霜正在石级前练刀。
她以一短枝为刃,刀法大开大阖,于空中带起猎猎风声,身法却甚是灵动,一动一息已全然与短枝上的残叶融为一体。
在京城的这些时日,林霜有心藏拙,已经许久没这样酣畅淋漓地松动筋骨。这一次,她舞得极为尽兴,顾曾也安静地立在一侧,凝神屏息地看着。
她一直想跟林霜好好练刀,可惜林霜总是说她身板太脆、不适合练刀,便从未好好教她,顾曾领悟的那点三脚猫的刀法全是靠猫在一侧偷看来的。
林霜落下最后一式,旋腕收势,颇为飒爽地将短枝别在了腰间,背身一敛衽,轻声道:“怎么去了那么久?”
顾曾在她面前一向坦诚,第一反应是要张口告程彧的黑状,可是话到了嘴边又犹豫起来,竟第一次觉得一个人的名字是如此难以启齿。
林霜见她不应声,诧异的“咦”了声,转过身来探上她的额头,语气竟有些小心翼翼:“阿曾,无妨么?脸怎么这么红?”
顾曾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锈迹斑斑,不仅不灵光,还越用越不好使。
“无事的,阿姐。”她慢吞吞地将白天发生的事一一说给了林霜听。
林霜听罢,久久不语。她最担心的事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虽然早有预感,但一切发生得如此之快,已超出她的掌控能力。
囿于京城的一方小院,林霜忽然有些恍惚,君子凭心,不论是处江湖之远还是居庙堂之高,她都能怡然自得,然而一生辗转京城与西北,见惯了大风大浪,最让她眷恋的还是那个堪称苦寒的边陲小城。
相比在京城做大官,她唯一的心愿是带着妹妹回家,让她能不受牵制地好好活着,只是不知顾曾是怎么想的。
顾曾本人则是没所谓,不仅不烦恼,还整天像个没事人的该吃吃该喝喝,可她愈是这样假装满不在乎,林霜心中的愧意就愈甚。
这孩子是她看着长大的,她最清楚她什么性情——阿曾就是一个什么事情都喜欢憋在心里的人,哪怕是明天就要被押赴刑场,她今天也能强颜欢笑地哄她开心。
林霜的心中愧疚得无法自已:“阿曾……”
“阿姐,多余的话就别再说了。”林霜一开口,顾曾就知道她要赔罪,赶忙打了个岔,“程二丢给我一件案子,事关宸王殿下,我不敢敷衍了事,你快帮我想想是怎么一回事。”
她这个阿姐什么都好,就是太不苟言笑,明明还没到火烧眉毛的那一天,何必杞人忧天呢?
她拉着林霜在石阶上坐下,将王澄颐遇害一事细针密缕地同林霜复述了一遍,见林霜边听边打呵欠、云里雾里稀里糊涂的,不由得笑出了声。
林霜向来不擅长什么人情世故,叫她帮着破案也是难为她,本来顾曾也是随意找了个话头,没真指望林霜给出什么答复,怎料林霜托着腮摇摇欲坠地听完,冷不丁来了一句:“没了?”
顾曾:“什么没了?”
林霜随意道:“凶手能在短时间内完成杀人、放血、写下血书、逃之夭夭这些事,且手法娴熟,必然有过人的本领,按理说应当不难盘查,怎么会过去了一个多月仍未结案?有何蹊跷么?”
顾曾答不上来,顿时羞惭难言。
程容与好像的确还有些重要的信息没透露给她,他本来正要说,她却落荒而逃了。此刻想来,实在是大大的不应该。
她有些生自己的气,双眼罩上了一圈不自然的郁愤之色。
林霜对她的一言一行可谓是洞若观火,缓缓道:“你有心事?往常,你断不会这般莽撞。”
她的语气中带着笃定,顾曾连辩解都不知该从何辩起,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低着头,干脆承认道:“是,阿姐,我……”
可能中了某些人的蛊。
然而她这般倨傲的人,要说出这种话不知要酝酿多久,正当她心一横准备开口时,林霜却缓缓将她的双手护在了掌心中,对她笑道:“阿曾,别怕。”
不远处的资圣寺传来袅袅梵音,烛灯下,她脸颊上横生的细纹和头上隐约的白发甚至散发出普照的佛光。
顾曾心间一暖,跟着便笑了:“好,我不怕。”
“别怕。”林霜漫不经心又重复了一遍,闲散得几乎像在唠家常,“傅将带着铸光军蛰伏十年,岂会放任那狗皇帝肆意妄为?若他敢动你半分,便叫他看看我锐不可当的西北将士究竟敌不敌得过他那些不成气候的神策军。”
顾曾愕然一瞬,林霜的意思基本是挑明了傅岚在随时准备着谋反。她讶异道:“这是阿姐的意思,还是小姑的意思?”
“自然是将军的意思。”林霜掷地有声道,向她投来一道沉稳如山的视线,“将军早就猜到你在京城会遭遇苛责,便嘱咐我在必要时同你透底——有铸光军在,谁敢动你,便将他挫骨扬灰,若还是不解气,我就带着骁骑营把他家的祖坟踏平。”
她的语气渐渐转柔,“所以,阿曾你别怕。老皇帝同样心如明镜,他投鼠忌器,不敢动你的。”
顾曾这时才明白,原来林霜口中的她的那些“心事”,指的是这些。
她松了口气,面红耳赤地心想道:“我就说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瞧出来……”
林霜见她神色缓和,笑道:“如何?心里可好受些了?”
顾曾一口气刚缓到一半,思虑起林霜适才的话,并未感到释然,却只觉四周筑起了几道密不透风的围墙将她笼在其中,要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乾安帝对边陲将士疑心过重,她无法评判傅岚的决定是否明智,只有一件事她是确信的——她不想让铸光军中的任何一人为她而死。
“阿姐,没人能欺负我。”顾曾淡淡道,声音平如直线,“穷通寿夭早有定数,我也不比谁人高贵,没有逆天改命的心思。
“自小我就明白,这世上没什么能让人害怕的。我不怕那皇帝,也不怕死,唯一所求是死得其所,所以阿姐你放心,在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之前,我会尽量小心活着,不让自己成为无颜面对爹娘的千古罪人的。”
林霜有些诧异,没想到自己竟然猜错了她的心事,也是第一次觉得这小姑娘的心思已经是她无法捉摸的复杂。
既然她的心事不是对于死生命数的恐惧,那还能是什么?风花雪月么?
林霜倏地笑了笑,赶紧打消了自己这般荒谬的念头——阿曾的心智坚毅如铁,怎会因这些小事烦忧?罢了,她大了,不需要自己操心了。
林霜起身抻了抻身子,又打了个安心惬意的呵欠:“我家阿曾可真懂事,我去歇了,明日你若得空,陪我去市集上逛逛。”
顾曾也站了起来,笑道:“阿姐先歇息,今日被狗皇帝罚着跪了一个多时辰,我现在浑身不爽,得先去解解乏。”
二人轻描淡写地便结束了这值得被砍头的对话,稀松平常得仿佛在讨论明天吃什么。
顾曾要人烧了热水,沐浴净身罢,已觉眼皮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随便披了件衣服,正准备就寝,小院的门却“笃笃”被人敲响了。
关风遥做贼似的探出半截雪白的脑门,几不可闻地嗡了两声:“顾表姐,你睡了么?”
顾曾有些好笑,上前哐的一声将门拉开了:“睡了,莫扰。”
关风遥没站稳,险些一脑袋扎她怀中,顿时面颊绯红,急得话都说不利落了:“表姐你……你又捉弄我!”
顾曾将她拉进院中,反身一脚把门合上,这才笑意灿烂道:“寻我何事?”
自打那日她替关风遥出头,关小娘子对她便莫名依赖了起来,有事没事便来找她,虽然一般也说不了两句话,还总是怯怯的,但二人已比先前熟稔许多。
关风遥绞着手中的绣帕,低声道:“阿娘说,二位表姐是将军,不能住在府上,所以很快就要搬出去了。”
顾曾面上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心中却一头雾水——有这回事么?她怎么不知道?
关风遥语气有些急切:“可是在我心中,就算表姐是将军,那也是亲人,对么?”
顾曾附和地点头,心道:“这话没错。”
关风遥怯怯道:“表姐,你搬走了的话,我还能去看你么?”
“自然可以。”顾曾笑道,“教你的那套拳法你才只学了几招,要完全练会还需不少功夫呢,所以你不仅要来看我,还需时常来看我才行。”
关风遥喜不自胜,乌圆的眼珠亮晶晶地透着月色,笑容明媚地呈给她两个小荷包。
顾曾不假思索地收了,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花纹,心道这绣功跟她也差不多嘛,再看关风遥那有些拘谨的神色,福至心灵地想道:“这不会是阿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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