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尸间里灯光虽昏暗,可只是看两处伤口而已,不至于看不清。
季殊荣皱着眉,刚想伸手去碰,一旁的巡捕立刻拦住她。
“大人,脏。”巡捕眉头蹙起,“您要是想验尸,可以叫仵作来。这等下贱活计,不必您亲自动手。”
触碰,甚至是用工具剖开尸体被视作不吉利,仵作这样的工作,往往也只有贱民才会来做。
他们将自己看到的情况汇报给验尸官,验尸官再根据自己所学,将判断的结果写在验尸格目上。
如此,就算是完成了验尸的全部工序。
季殊荣叹了口气,只是查看两处伤口,她不想太兴师动众。
“不用,提盏灯来。”
“是。”
巡捕很快按照季殊荣的话提来一盏灯,灯光不亮,但照亮面前的区域绰绰有余。
两处地方都是一样的痕迹,一副被什么东西啃咬过一样,只留下了不规则的伤口,更深的地方已经腐烂,看不清是否有刀伤。
季殊荣找来工具,不死心地又把伤口翻开看了又看,最终只能放弃。
“这里不需要人了,辛苦了。”
“不辛苦,大人客气了。”
送走巡捕,季殊荣转身回到书案前,翻阅起验尸格目。
还好秦观林走之前就把张阿三的验尸格目放在了最显眼的地方,季殊荣都不用找,一眼就能看见。
验尸格目上的内容记载得还算是比较清晰,张阿三死在三月廿七那日子时二刻,打捞上来时尸身已经不完整,面部及身体其他部位都有被啃咬过的痕迹,验尸官认为是鱼群啃咬所致。
验尸格目上通篇未提及张阿三身上是否有什么伤痕,只说是喝了酒。
若是验尸格目所书句句属实,那张阿三身上便无从下手了。
验尸格目上再找不出什么线索,季殊荣坐在书案前思索半晌也未能理出个头绪来。
她手指翻飞,验了又验。
卦象从不出错,出错的只有人。
既然如此,那么此案的凶手定然是庞富文。
可他是怎么做到的?
季殊荣一面想着这个问题,目光渐渐落在张阿三的尸身上,一个念头逐渐在她脑中浮现。
若是……验尸格目上所言不实呢?
当这个想法出现在脑海里,季殊荣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心里说不出的恐惧。
仵作只负责查验,最终出具结果的却是验尸官。
如果连验尸官都被收买,那庞富文身后说不定还有其他势力。
更要紧的是,验尸官可以被收买,大理寺卿就未必不能。
如今的大理寺,怕是已经漏得和筛子一样了。
季殊荣在停尸间待到天色昏暗才起身离开,如果真是她所想的那样,这案子查与不查,似乎毫无差别。
天色昏沉,巡捕递了盏灯,一路走到官廨,她这一个院落里只有她一个人,整个院落昏暗无光,而远处却泛着亮光。
浓厚的孤独感将季殊荣整个人包裹,她仿佛这一刻才真正意识到,她的生活已经不似从前了。
推门进屋,屋子已经被人收拾整齐,连带着她在司天监的行李也一并被收拾了过来,生活用品一应俱全,挑不出一点毛病。
关了门,季殊荣和衣躺在床上,望着架子床的顶,思绪重如千斤,带着她最后一缕清醒的神志向梦乡坠去,周围的吵闹与她无关。
夜色渐深,相隔不远的院子里传来婴孩哭闹的声音,已然入睡的季殊荣对此毫无知觉。
深沉夜色中,一个人影轻飘飘地落在院子中央,来人一身黑衣,可进了院子却没有一个人发觉。
他看向四周,四下静悄悄一片,不像是有布防的样子。
他在这院落从晌午一直蹲到日落,除了来送行李的婢女,还有夜深才归的季殊荣,就不见第二人。
可在码头上,秦观林分明是察觉了。
难不成……秦观林并不在意季殊荣的死活?
思索间,人已经踏上屋前的台阶。
这倒是个合理解释。
依他手头的情报,这季殊荣孤女一个,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得了吕相青眼,被调到大理寺来。
偏偏大理寺不养闲人,秦观林大约也不想搭理她。
也是难为了吕相想保她,但秦观林可不领会这份意思。
左右查看一圈,确认无人后,那人直奔正房。
门吱呀一声推开,床上的人似是毫无察觉,寒光掠过刀刃,一刀朝床上那人扎去!
刀刃还未触及什么,床上的人却忽然翻身而起,一脚踢开刺客手里的刀!
“铮——!!”
随着被踢翻的刀发出一声铮鸣,刺客这才看清楚床上躺着的人竟然是秦观林!
刺客转身就逃,秦观林也不去追,躲在床榻里侧的季殊荣大气都不敢喘。
如果秦观林没来,现在她怕是已经死在那人的刀下了。
季殊荣看向一旁毫无举动的秦观林,问:“不去追吗?”
秦观林语气淡淡:“我不善武,去了也打不过,交给严豪便好。”
只听外面传来几声打斗声,而后便是严豪的声音。
“大人,这厮服毒死了!”
像是早就料到会是这样一般,秦观林翻身下床,叮嘱季殊荣穿好外衣再出来,而后就起身出门去查看那刺客的情况。
季殊荣连忙披上外衣跟着秦观林出了正房,刚踏出房门就看见刚才那个刺客此刻正躺在地上,已然不省人事。
严豪扯下刺客面上的面巾,而后抬头看向秦观林,摇了摇头。
是没见过的生面孔,嘴里又藏了药,严豪翻遍了他身上也没有找到一处能证明他身份的物件。
刺客死前脸上的表情仍然是不敢置信,似乎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灵台郎,居然能让秦观林亲自在这守着。
哦,她现在已然是大理寺丞了。
“只有一个?”秦观林问。
严豪回答:“从晌午到现在,就他一个刺客。”
秦观林漫不经心地用脚尖撩起刺客的衣摆,衣料在月光下泛着光泽,不是普通的粗布麻衣。
这话倒是说得不精准,能穿这样一身黑色,料想也不是随便寻来的刺客,光着一身衣料就值不少银子。
“把他扔到停尸间去。”
秦观林吩咐一声,严豪立刻照办。
这刺客身上应当还有别的线索,只是当着季殊荣的面,他们也不好直接把一个男人扒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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